太後對舅父的執念,是暮雲告知與她的,隻是命運卻將他們劃到了對立麵,她手握屠刀那日起,那把刀就注定要砍向她心裏惦念不忘的人。與其是別人,不如是自己,她交付出靈魂才換來的至高權位,才如此牢牢地想抓住,想要抓牢……
衛王府被圍困多日,太後一死,陳簡方可以自由行走。他拜祭完太後,便急著出宮去尋故人。
韓文朗自牢獄中放出,便寄居韓氏一位長輩家中。陳簡一到那裏,看見四處有張燈結彩的痕跡,還碰上了杜商,才知道韓文朗與杜芷如已經於前日完婚。
杜商平靜道:“芷如說,不曉得以後還會生出什麼樣的變故,所以就替他們倉促辦了婚禮,深知殿下困境,故沒有告知,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陳簡不甚在意:“事急從權,幸好早些操辦了,否則遇上太後國喪,又要苦等三年。”
韓文朗聽見外頭動靜,攜了夫人出來,陳簡看著他們新婚夫婦,有些豔羨:“文朗,這麼重要的事竟不通知我,罰你請我喝酒!”
文朗麵上笑開了:“酒要多少有多少,殿下大可盡興!”
幾人相邀前去得月樓,杜商還叫了林冠纓與謝笠。得月樓的人見了韓文朗,慨慟不已,把他們往樓上一貫用的隔間上引。
韓文朗感慨道:“幸好父親及早將暗地裏的生意交托給範先生,否則,隻怕韓家的罪過更大!”
林冠纓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得月樓背後的主人竟然是侯府?”
謝笠樂嗬道:“那麼,謝某有幸結識諸位,日後這酒錢是不是就?”
陳簡看著他笑道:“我已經安排了,日後謝主簿的酒錢,都記王府的賬上。”
韓文朗打量了兩人,想起行軍的那些日子,謝笠被罰到他的步兵營中鍛煉,這人除了貪杯些,瞧著仿佛是個糊塗之人,其實不然。
杜商也很喜歡謝笠:“崔相一案已經在收尾,謝主簿相幫甚多,改日需定單獨請您飲酒才是。”
謝笠不遑多讓,自顧自坐下:“杜少監客氣,地方可以由謝某自己選麼?”
眾人亦坐下,杜商和顏笑道:“自然可以!”
謝笠笑道:“那還是得月樓吧,我喜歡來這裏,京中最繁華的酒樓。”
眾人享受笑了一陣,聊到日後打算,韓文朗道:“案子尚未完結,我隻能等朝廷調令,恐怕也是外放。”
謝笠飲了些酒,比平時更為健談:“太後去了,崔相倒了,陛下因太後女官之言聖譽有損,京中這水隻會越來越渾,韓兄能外放倒是好的。”
陳簡漠然飲酒,道:“依謝主簿看,孤現在身陷囹圄,如何才能出這困局?”
謝笠不答他言,而是望了望杜商與林冠纓:“杜少監應該珍惜陛下之信任,崔家傾覆,蕭家不成氣候,朝中舊臣陛下一定不會再用了,您與林長史當把握時機。”
他停了停,淡淡看向陳簡:“殿下此前不聽我言,莽撞行事,謝某是不敢再胡亂獻計!”
陳簡站起向他舉杯賠罪:“我錯了,她說的沒錯,我真是累人累己,現下便當著諸位的麵借鄭重向謝主簿賠罪。”
謝笠晾了他許久,才接過酒,道:“先帝去後,殿下在京中難了許多年,不僅處處受人掣肘,還時長遭人算計。與其如此,殿下是否想過,自請出京?”
杜商聽了,第一個質疑道:“此計不妥,宗室出京,陛下不會準許的!”
謝笠諱莫如深道:“杜少監深得陛下器重,該不會想不到太後一死,崔家倒台,他接下來會懲治誰吧?”
林冠纓也道:“殿下是遭陛下猜忌,可以要自請出京,總需要一個合適的明目吧?”
謝笠直直地看著陳簡:“殿下若信我,就聽我所言,立即向陛下上表,自陳其罪,請求陛下將你貶謫出京,越危險越蒼涼之地越好,越能教他放心。薑家尚盤踞西南,上回薑統領那個模樣回去,已經讓薑家與陛下生出嫌隙,薑家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恭敬,陛下眼下真要顧及朝內外局勢,是不敢對你輕舉妄動的!”
韓文朗忽然傷感:“經曆諸多變故,殿下當以自身安危為重,像今日這樣的開懷痛飲,隻怕難有下次了!”
杜商亦自顧自舉杯一飲而盡,道:“殿下不必踟躕,陛下那裏,杜某能幫的地方,會盡力相幫。”
林冠纓第一次見謝笠,聽他對朝中局勢如數家珍,問道:“未知謝主簿將來作何打算?”
謝笠慨然一笑:“我麼,有酒萬事足,殿下既然承諾以酒供應,殿下要不棄,我想追隨殿下,去見識另一番天地!”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陳簡道:“我陳簡何德何能,謝主簿最知道我現下的處境,你要想清楚才是!”
謝笠認真道:“所謂好酒酬知己,殿下懂酒是性情中人,我謝笠看重的也正是這個,而且殿下留我在身邊,絕對值回那些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