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舞姬木頭似地杵了一會兒,先後疾步上前,跪在玄音身前。
“蘭夜坊舞姬白秋,見過廣林王,王爺千歲!”圓臉粉唇的女子自報家門。
“蘭夜坊舞姬凝月,見過廣林王,王爺千歲!”尖臉細眉的女子隨後說道。
“蘭夜坊……你們都是蘭妃親自調教的舞姬麼?”廣林王終於開口說話,動人聲音引得白秋和凝安雙雙抬頭,目不轉睛地仰望他。
“回王爺,我們二人入坊不到半年,鈴蘭坊主即入宮受封,蘭夜坊也隨之搬入皇宮。聖上雖允蘭妃繼續當坊主,但蘭妃娘娘鮮少親自調教我們,我們的身段舞姿,都是坊裏姐姐們教的。”凝月聲音清亮地回答。
“你們可知,這東廂房原屬何人?”廣林王垂眸問道。
凝月與白秋對視一眼,神色尷尬地點點頭。玄音望向兩人,微蹙秀眉。“蘭夜坊的姐妹們都知道,廣林王在虛淵閣為鈴蘭坊主建了一個寬敞幽靜,可以練舞的廂房,名為‘音蘭居’。我們姐妹無一不豔羨。今晨我和白秋得知將入虛淵閣,興奮不已。我們想,鈴蘭坊主既已為帝妃,音蘭居便應該有新主,可廂房隻有一間,所以……”凝月越說越沒底氣,低頭垂眸,不敢再繼續仰望廣林王。
清什在一旁靜聽,眼角眉梢漾著淺淺笑意。這個玄音,還真是懂情通情之人,連廂房的名字都取得蜜意纏綿。若非梵塵打起夜鈴蘭的主意,此刻夜色朦朧,音蘭居應是戀影成雙,他撫琴,琴彈相思,她起舞,舞敘深情。
“清什姑娘,你可喜歡此廂房?”玄音的問詢幽幽傳來。
清什側倚在門邊觀望屋內景致,此般正尋著他的聲音悠然回眸,若有所思地微啟薄唇:“喜歡。”
“那便住下吧。”玄音淡然地說道。
齊威與兩位舞姬怔怔地望向廣林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聽你撫琴。”清什端詳著他的沉靜容顏,淺笑低吟。
玄音眉梢輕揚,沉默片刻後,微微頷首。
“就今夜。”她沒有半分玩笑之意,語氣堅決,眼波卻幽幽生魅。
齊威與兩位舞姬又齊刷刷地將目光栽向清什,臉頰泛起紅潤。
玄音似有幾分無奈,卻依然氣定神閑。他並未直接回應清什,而是將目光轉向齊威,沉聲道:“齊威,帶白秋姑娘和凝月姑娘到西院選兩間廂房。”
齊威怔了一下,即刻會意,向白秋和凝月使了個眼色,神情嚴肅地說道:“二位姑娘,這邊請。”
白秋和凝月不敢違抗王爺命令,隻得無奈地跟著齊威離開。
玄音隨著清什步入“音蘭居”,徑自走到廳堂盡頭的台階上,跪坐在放置著
一張古琴的檀木桌前。他未言,清什亦不語,一邊繼續打量屋內景致,一邊聆聽他指尖閑撥琴弦的悠悠樂聲。
音蘭居著實寬敞,堪比那日聖上宴請皇室群臣的和風殿。廳堂是圓形的,沒有其他多餘的擺設,除了台上的木桌古琴和右側一張雕刻精致的貴妃榻,就隻剩從屋頂垂下的幾條薄盈青紗。而左側,立著五扇繡著蘭花的絲麵屏風,隱約現出內屋幔帳半遮的臥床。
清什眼前驀然閃過香豔又曖昧的親昵之景,雖然那是對夜鈴蘭和玄音的臆想,但她明白,這恍惚是源於屋內之人的芬芳血氣。她終是無法抵禦。他靠近她時,他撫琴之時,他憤怒之時,她似乎很難得知,他會在何時讓她不能自控。
清什迷戀他的鮮血。然而,自從她在林中初次深嚐他的鮮血之後,她謹慎了許多。不僅是因為他的血讓她陷入一天一夜的夢境,最為關鍵的是,他的血並未真正融入她,成為她的力量,而是停留在她體內,火熱而又獨立。
清什始終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時常有灼燒之痛伴隨。這讓她有些疲憊和虛弱,但對鮮血的渴求卻不強烈,直到那日抵達虛淵閣,又被燃起……
那日,玄音離開後,她點嚐了留在衣襟上未幹的血,是他的氣味。沒錯,他握住她手腕時,她感到體內血液的湧動沸騰,正因如此,她受製於他的氣力而無法行動,正因如此,她難得一遇地將喝進的東西又吐了出來。之後,她漸漸感到神清氣爽,不再倦意沉沉。
虛淵閣閣主玄音,廣林王玄音,天下第一幽士玄音。他和她,對彼此都有著與情無關的異樣之感,可她是幽女,他是凡人……
但也許,凡人中也有例外。
清什雖時常隨性而為,卻生來冰雪聰明。眼中所見永遠是皮囊表象,藏在那之下的,才是世人難知的真顏。
她笑容淺淺,緩步走向忘情撫琴的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