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待妮子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攆過去,站在山頭,放眼望去,眼裏全是或綠、或黃的草,春天才剛剛來到,而楊智建已然帶走了她的春、夏、秋三季,把她的生命就此定格在冬季。
她傷心欲絕,三步一回頭,依依不舍的回到剛剛楊智建寫字的地方,看到地上的留言,她的淚水忍不住再次奔湧出來,說是一行字,其實隻有短短的四個字——我會回來。
不管怎樣,這四個字算是楊智建對她的承諾,她隻需要耐著性子等他回來,剩下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她甚至想,若能給他留下一兒半女,他恐怕就不會再想著離開。
她對著陽光梳理了一下淩亂的長發,環顧蟲鳴鳥叫夾雜的四周,爾後,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那個方向的山腳下,有她的家,有楊智建留下的痕跡,她將苦苦守候在那裏,在等待中積攢希望。
院子裏,妮子哥正拿著鐵錘,低著頭釘板凳,聽到院門響,他抬頭看了妮子一眼,沒吱聲,又低下頭去敲敲打打,用的力氣明顯比方才大了許多,聲音也更加重了。
妮子心虛的閃身躲進屋裏,再沒出來。
幹完活兒,妮子哥把鐵錘順手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低歎了一口氣:唉——女大不中留,妮子這丫頭的心,已經飛了!
有些事情,他心如明鏡,卻不是當哥的身份能說得出、問得出口的,他隻希望楊智建能夠如自己認識的那樣,是個有擔當的、鐵骨錚錚的爺們兒,隻要妮子跟他跟對了,他這當哥的也就放下心了,往後的日子,一個人咋過都行,能夠遇到一個女人,肯跟他過日子,自然極好,碰不到有緣人,自個兒走過往後的大半輩子,也無牽無掛。
哼哼——哼哼——
豬圈裏傳來豬拱圈的聲音,妮子哥抬頭望望天空,日頭掛頭頂了,吃食還沒落到嘴裏,難怪那兩頭懶豬嘶叫著,一副要造反的架勢。
他的眼睛、耳朵一起集中轉向屋裏,看不到人,也聽到聲,眼睛轉向無精打采從煙囪裏飄出的縷縷青煙,他就知道,楊智建是吃過早飯走的,豬食肯定也已經燙好。
他起身拎著木桶進入灶房,從敞口大鍋裏舀出熱氣騰騰的豬食,盛在木桶裏。眼睛掃過去,旮旯角兒裏躺著幾隻半拉子蛋殼,蛋殼裏未幹透的蛋清,在星星點點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的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他輕笑,在心裏說道:這妮子,還挺會疼人!
提著滿滿的豬食走進豬圈,聞到味道,兩頭公豬哼哼唧唧朝石槽邊擠,待豬食倒進石槽之後,爭先恐後的撲扇著大耳朵,抖動下巴,津津有味的吃起來,還不時發出滿足的哼唧聲。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呆呆的看著一槽食物被洗劫一空,連石槽上沾附的殘渣也被舔得幹幹淨淨,石槽泛著青光。公豬抬頭,意猶未盡的望著他,仿佛在感謝,又仿佛在索要。
去——去——
妮子哥揮手驅趕它們到角落,隻見它們擇了一個稍微幹燥一點兒的地方,趴下,嘴裏哼唧著,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他的內心深處突發感慨:還是做豬幸福啊,吃了睡,睡了吃,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幹;肚子餓了,隻要哼唧幾聲,拱幾下圈門,就能召喚來食物,填飽肚子。下輩子寧可做豬,也比做人強,從年頭吃到年尾,積攢下一身膘,大不了挨一刀,早死早超生!
兩聲尖叫,把他從沉思中驚醒,定眼一看,兩頭豬居然為爭奪睡眠之地,打起來了,你撕我咬,他氣憤的用竹條子抽了它們幾下,罵道:“豬就是豬,啥都爭!”
他突然得出了結論: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動物;同時,也是最貪婪、自私的動物!
心中不快,闊步離開豬圈,回到院子裏,他竟然不知該幹些什麼。說實話,他的心裏不得勁,總覺著有一股氣兒不順暢。就連自個兒也搞不清原由,心情從何時不暢快的:是看到幾個半拉子蛋殼之後,還是看到兩頭公豬爭搶打鬥之後?
唉——
他歎一口氣,扛著鋤頭,空著肚皮出門朝東山頭走去,那裏,有他入冬才開墾的一片荒地,手腳勤快一點,播下種子,立秋時節定然也會有收獲。
山裏人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擺脫不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隻要勤勤懇懇,就算從地裏刨不出金山銀山,刨個一日三餐是決然沒有問題的。
……
楊智建飛奔過了兩座山頭,直到確信妮子不可能再攆上他,這才停下來歇腳。
他滿頭大汗,山風拂麵而過,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山坳裏有一條小溪,由上而下奔流不息。口幹舌燥的他看到清澈的溪水,欣喜萬分,奔過去,捧起水就往臉上澆,往嘴裏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