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山一邊開車，一邊思索著該帶老秀仙去哪裏去交談。
他冷冽的麵容在倒車鏡中凝固。
老秀仙一味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忘卻了自己曾經拋棄了他，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認回這個兒子，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享受天倫之樂。
顧遠山把車開到了一座山頭，停在那裏。
“老人家，下車吧，這裏風景很好，很安靜！”他換了一副麵容，親切謙和。
“你真是個好孩子！”老秀仙欣喜萬分的下車。
站在山頭，俯瞰山下，老秀仙不禁打了個寒戰。垂眼望去，是深不見底的深崖。她在膽戰心驚中改變了主意，不能就這麼告訴他，她是拋棄他的人。
“老人家，說說吧，找我有什麼事？”顧遠山漫不經心的點燃一支煙，有意朝崖邊靠近了一點。
“我……你，顧市長，我想……求求你，救救我……廣宣？”老秀仙的心中，突然間產生了一種恐懼，說話結結巴巴，不成文，讓人聽不明白。
“救救你？你不是好好的嗎？廣宣又是怎麼回事？”顧遠山吐出一口煙霧，目視遠方。
“不是我！廣宣被抓了……隻有你能救他！”老秀仙急得手裏比劃著，嘴裏解釋著。
“被誰抓了？”顧遠山沒有看她一眼，不以為意的問。
“被公安局抓了，說他故意傷人，要判刑坐牢。求你救救他？我可是就指望他養老送終啊！”老秀仙抬手抹著眼淚。
“我救不了他。你以為公安局是我開的？我想放了誰，就能放？法律不是吃幹飯的！”顧遠山一口回絕。
“顧市長，他可救過你啊，你可不能……”情急之下，老秀仙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顧遠山突然轉身，上前幾步，冷然盯著她，那目光寒如冰窟，冷哼一聲，問:“你在要挾我？”
老秀仙被他態度突發的轉變，嚇得連連後退，他步步緊逼，一時間，兩人轉了半圈，交換了位置。
“我沒有要挾你……我，我隻是……求你……”老秀仙支支吾吾的說。
“以後不要再去單位找我，我會抽空送一些錢去，就此了結。再糾纏我，別怪我翻臉無情！”顧遠山撇下一段話，轉身欲離開。
老秀仙先是被他的話鎮住了，大腦有些發懵；緊接著，他看到他邁開步子，反應過來。她追上去，拽住她的胳臂，聲淚俱下，央求道:“求求你，救救他，救救廣宣……我老婆子就指望他養老送終了……”
“放開！”顧遠山極其厭惡的揮動手臂，想要掙脫。
兩個人拉拉扯扯，僵持不下，惹怒了他，他突然爆發力量，老秀仙當即整個身體飛出去。
啊——
隨著驚叫聲，老秀仙在空中手舞足蹈，拚命的揮動雙手。
顧遠山怔怔的看著她飛出山崖，心也蹦到了嗓子眼。他沒有想過要殺她。
“救命啊……救命！”
隨著呼救聲，他急迫的跑到崖邊，看到老秀仙被卡在崖壁上伸出的一棵樹上，她的雙手，還緊緊的拽住岩石縫兒裏長出來的藤條。
老秀仙已被嚇得魂飛魄散，褲襠裏已經濕透了。看到崖上探出的腦袋，她戰戰兢兢的喊:“救……救……我……”
顧遠山的腦子裏轉得飛快，他的心裏也在糾結:救她？不救她？
在他猶豫不決的檔口，老秀仙稍微緩過勁兒來。
她哭喊道:“我死不足惜，即便我死了，你也得救救廣宣……他是你的弟弟啊……”
老秀仙的話像一顆炸彈，當頭砸中顧遠山。
他的身體瞬間顫抖著，惱羞成怒的罵道:“瘋婆子，你胡說八道什麼？你以為三言兩語，我就會救你，救你兒子！”
“山子啊，我是你娘……當年，是我對不住你……”老秀仙痛哭流涕。
“你胡說……我娘早就死了！”顧遠山實在無法接受，這從天而降的消息。
“你的奶奶叫莫清蘭，當年……我把你送回燕雀村交給她，那時，你隻有五十天大……”老秀仙淚流滿麵，講述著當年的罪孽。
“不——你別再說了——我不相信！”顧遠山的咆哮聲在山澗回蕩，傳來陣陣回音。
“你的胸口有一顆烏青的大胎記，那晚給你擦洗身子……我就已經認出你……兒啊，是娘對不住你！”老秀仙老淚眾橫，向他懺悔。
“你說啥我都不會信，你去死吧！”顧遠山大吼一聲，跌跌撞撞起身，朝後跑去。
“兒啊……你一定要救你的兄弟啊！”老秀仙絕望的喊道。
對她而言，到了這步境地，死亡已經不可怕了。
她死了，隻要廣宣能夠自由，比什麼都強。
她靜靜的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她的內心非常平靜，終於把埋在心中三十餘年的秘密，吐出來了，心裏一片暢快。
她已經是行將就木的人，這下連棺材錢都省下了。
顧遠山在山林中奔跑、呐喊，宣泄著內心痛苦的衝擊，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苦苦尋找的母親，此刻就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