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你在玩兒我嗎?”顧遠山衝著天空咆哮,屈膝重重的跪在地上,雙手捶打著大地,痛哭流涕。
老秀仙聽見遠遠傳來的哭喊聲,縱然她自私慣了,還是不免心如刀割。老了,心也不如以往硬實了!
風呼啦啦的刮過,老秀仙瑟瑟發抖,牙齒不停地打架。
顧遠山發泄夠了,漸漸止聲,林子裏沙沙作響。
他從地上爬起來,朝崖邊走去,雙腳猶如灌了鉛一樣沉重。
老秀仙麵色發紫,她的身體已經被冷風吹木了。聽不見顧遠山的聲音,她以為他撇下她走了,絕望中,她閉上眼睛,等待生命一點一點消逝。
“用手拽住繩子。”
老秀仙聽到聲音,猛然睜開眼睛。
顧遠山正俯下身子看著他,他麵無表情,手裏握著一根麻繩,繩頭恰好垂在她的麵前,伸手可得。
老秀仙在絕望中看到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深怕稍微遲疑,就成為泡影,希望再次覆滅。
她雙手牢牢的抓住繩子,可憐巴巴的仰望著他,淚水從眼角飛落,瞬間被風吹得不留痕跡。她的嘴唇哆嗦,卻說不出一句話。
“抓好了,我要使勁了!”顧遠山試一試手上的力量,把繩子在手掌上纏繞一圈。
他開始用力拉,就像拔河比賽一樣,老秀仙的身體,一點一點向上移動。
為了保險起見,麻繩的另一端,他綁在了不遠處的樹上。他慶幸車上裝有麻繩,這是前次下鄉視察時預備的,為防備汽車爬山半路拋錨。
金都市地處山區,四麵環山,許多鄉鎮都坐落在大山之上。受環境影響,司機自然而然在車上備足了翻山越嶺必備的工具。剛好,這下派上了用場。
顧遠山竭盡全力,往上拽繩索,每上升一點點,老秀仙的心就咯噔一下。她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啊——
顧遠山手一滑,老秀仙的身體跟著繩子一起往下掉,她本能的發出一聲尖叫。
顧遠山的心頭一緊,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他咬緊牙關,繩子勒得他的手紅腫,繼而烏青,疼痛逐漸被麻木取代。
不遠的距離,卻耗盡了顧遠山所有的力氣,當他把老秀仙拽到崖頂平地的時候,兩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繩索深深的勒印,在他的雙手上,久久無法散去。
兩個人躺在地上,顧遠山呼啦呼啦吐著粗氣;老秀仙心有餘悸,仿佛身體還懸掛在懸崖之上,她的身體酸軟無力,動彈不得。
顧遠山身上被汗水濕透,寒風吹過,他的身體不由得抖動。許久,臉上的汗水被風幹了,他才緩緩坐起來。
他聞到迎麵刮過的風中,有一股尿騷味,看看像死人一樣躺在地上的老秀仙,她的褲子上印跡斑斑。他已然明白,她反複數次尿了被風幹,尿了再被風幹。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顧遠山感覺到她是一個很講衛生的老太婆;今天,他卻看到了她慘不忍睹的窘境。唉——他深深談了一口氣,原來,每一個人在麵對死亡的時候,都是懼怕的,一切都會暴露無遺!
“從此,不準再提我是你兒子,我娘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死了!”顧遠山圍著老秀仙的身體繞了一圈,冷然的看著她。
老秀仙眼巴巴的看著他,嘴巴咧動,流下無聲的淚水。
“你兒子救了我一次,今天,我救了你一次。我們,算是扯平了,從今往後再無瓜葛!”顧遠山抖一抖身上的衣服,從身上掏出一些錢,丟在她的身邊,轉身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聽著汽車發動引擎的聲音,老秀仙掙紮著翻身,抬頭望著飛馳出去的汽車,淚眼婆娑。這一刻,她的心碎了一地,撿也撿不起來。她作孽,得到了報應,她的兒子不認她!
一路上,顧遠山把車開得飛快,汽車在山路上顛簸,仿佛隨時都會散架。他需要用刺激,來緩衝內心的痛苦。母親,娘,媽媽,這是自他懂事以來,就感覺到陌生又好奇的名詞,也是他最為渴望見到的人。
然而,當他真正的見到她的時候,他的心中,除了恨,還是恨!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救她,就讓她掉下山崖,粉身碎骨,一了百了,是多麼解恨、解氣的事情!可是,他卻鬼使神差的反過頭去救了她,這,太不可理喻了!
母親?兄弟?真他媽的可笑,我顧遠山從十四歲就成了孤兒,沒有任何親人,現在倒是鑽出來認親戚!我孤苦無依的時候,都他媽的死哪兒去了?該死的,居然說就指望那個痞子養老送終,在她心裏,根本從來就沒有我的一席之地!最好別惹我,大家相安無事,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極速行駛的汽車,遇到一個大坑,彈起數米高,失控的朝一邊衝去,眼瞅著就要衝下懸崖,顧遠山反應迅速,猛打方向盤,汽車扭轉方向,朝山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