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費沒了(2 / 3)

許久,山子長長吐出一口氣,嘴裏嘟囔道:“奶奶……鐵蛋……回家……”

“哎,回家……回家!”鐵蛋臉上掛著淚蛋子,背起山子,踉踉蹌蹌走著。他的腿腳鬆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飄在雲彩上。

秦寡婦牽了鐵蛋家的黃牛跟在後麵,麵容倦怠,她的目光蒼白地望著遠方,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娟兒悶著頭,走在圍觀人群的尾部,每個腳印都宣泄著她內心的忌妒與怨恨。

山子在鐵蛋的背上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裏,他見到奶奶在哭;他見到爹凶神惡煞的模樣;他見到了娘半掩半露的麵容;娟兒氣呼呼的表情;還有馬栓兒赤條條的身子……這些人,忽近忽遠,最後飛進雲層深入。

而後,他見到了秦姨微笑的臉龐,那笑容,依然很美;突然,風好大,雨好猛,鐵蛋壯實的身軀擋在了的前麵,他的麵容敦厚可愛,觸手可及……山子伸出手,卻始終摸不到他的臉……於是,他掙紮著,叫喊著:“鐵蛋……鐵蛋……”

“山子……你可是醒了!愁死我了!”鐵蛋激動地抱住山子,喜極而泣。山子虛弱地擠出一絲笑容,歎道:“草藥……今兒……白忙活了!”

“山子,你甭急……還有半月哪!你好生歇著,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鐵蛋……我今生今世記著你的好!”山子伸手擦掉鐵蛋臉上的淚痕,自個兒卻已是淚流滿麵。

“屋裏有人沒?”秦寡婦站在馬栓兒家門口,向裏張望。馬栓兒娘拍打著身上的塵土,應道:“誰呀,屋裏坐嘿!”

“二表嫂,是我,玉芬。”秦寡婦踏進門去,一條黑狗汪汪叫著躥過來,拽得鐵鏈嘩啦啦響。秦寡婦立在原地,驚魂未定。

“咳,你這畜牲,養你是防賊,你咋就瞎了眼,自家人也咬?大妹子可是本分人哪!”馬栓兒娘數落著黑狗的不是,迎了上來。

“二表嫂……”秦寡婦恭恭敬敬地喊道。

“喲,大妹子怕是有一年半載沒上屋裏來了吧?今兒是吹的啥風……快屋裏坐嘿!”馬栓兒娘嘴裏客套著,卻一腳上前,堵住了路。

秦寡婦權當沒看到,推辭道:“不進去了。今兒來啊,是想跟二哥、二嫂說個事兒。”

“你說。你二哥溜達去了,我聽著,回頭捎給他。”馬栓兒娘一張臉皮笑得擠在一堆兒。

“馬栓兒這娃子啊,再不管教怕是要出大事哪!”秦寡婦心平氣和地說道。

“啥?那短命的招惹你啦?”馬栓兒娘的臉皮迅速拉開,繃得緊緊的。

“剛才,他差點兒把山子淹死……若是闖了滔天大禍,他還能活?”

“啥?喲……我說哪,是來找茬兒的咳,咱華貴兄弟才走了幾年哪,你就守不住窩,改姓顧啦?”馬栓兒娘踮起腳尖,扯開嗓子大吼。

“嫂子,你……我這是為馬栓兒好!”秦寡婦並不羞怒。

“咳,笑話!我生的娃兒,要你為他好?你是他啥人哪?難不成還想當他小媽!哼哼……生來就是一副婊子像!癢了咳,想男人了咳……少上這兒來勾三搭四,還是去守著顧家那小雜種,發發你的騷勁兒!”馬栓兒娘說話一句勝似一句,難以入耳。

秦寡婦始終冷靜地聽著。

圍觀的鄉鄰竊竊私語:“咳,‘母夜叉’遇到‘潑婦’,有得熱鬧看咯!”

人們等待秦寡婦還擊,那才是真正的好戲上演。

秦寡婦卻似乎安心與大夥兒作對,他們越是著急,她就越發平靜。她說:“嫂子,你罵我沒得用!將來吃苦頭的是馬栓兒,是你們一家子!我走了。”

“臭婆娘,是好是歹,老子還下了一窩幾個……你咳,死了都沒人哭墳頭哪!到時候哪,顧家小雜種……你的小男人……怕是早就不要你咯!”

.秦寡婦平靜地拔開人群,從容地走在夕陽西下的鄉道上。遠處山頭的殘陽餘雲,像人心上一道流淌著鮮血的新傷,兩行清淚滾落下來。她不明白,這個村莊的人們,為何這般低級愚昧,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竟也能夠成為他們攻擊別人的工具。難道,男人,本就是為刺傷女人的心,劃破女人的尊嚴而存在著嗎?無論是孩子,還是成年男人,隻要你接近他,就得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