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班頭把一幹人等帶回縣衙,吳家兄弟上去擊鼓鳴冤,華亭知縣聶豹先前得人稟報,早就穿好官服,當即升堂問案。
這位聶知縣不過三十餘歲,已經考中進士,官授知縣,正是人生得意之時,還保留著濃濃的書生氣。故而性情剛直,嫉惡如仇。去年剛到任時,華亭縣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旱,農田幹裂,顆粒無收,百姓飽受缺水之苦。而地方官吏卻勾結土豪劣紳,借機斂財,貪汙舞弊,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讓他更加不能容忍的是,戶科典吏仗著其嶽父是朝中高官,夥同他人私吞本應蠲免的稅銀一萬八千餘兩。其他官員都不敢得罪,聶豹上任後,以初生牛犢不怕虎之氣概,除弊立新,立法行政,將這位典吏及一幹涉案人等革職查辦,沒收其所貪稅銀以抵民間積欠,百姓無不稱快。
徐家作為本地首富,勾結官員殘害百姓的事自然是沒有少做。聶豹早就想拿徐家開刀,來個殺雞儆猴,隻是苦於沒有證據,徐家又頗有勢力,所以才一直沒機會動手。現在聽說徐家二公子將一個鄉下老農給打死了,立刻就先入為主,相信了七八分。
王班頭將一幹人帶上堂,聶豹細細地詢問案情,聽說徐陽是府學生員,倒也按慣例給他免禮看座。一副公事公辦,不偏不倚的樣子。
結果這案情問完後,聶豹發現居然是死者吳老漢理虧在先,因為是他帶著人打上門去的。雖然吳家兄弟哭著說是被徐家所欺,被迫去討還公道。但畢竟是吳老漢等人先動的手,而且還用了糞叉、鋤頭、鐵鍬等傷人利器。這些東西都已經被作為物證帶回來了,無可辯駁。
這樣一來,徐家反而成了受害方,徐家人拿起武器反抗就屬於自我防衛了。《大明律》中有規定:凡夜無故入人家內者,杖八十。主家登時殺死者,勿論。雖然吳老漢等人沒有進入徐宅,但案發地點徐家碼頭也是徐家的產業,算是徐宅的一部分。
如果被告是其他人,也許聶豹就罰他一些銀錢把案子給了了。但這個被告卻是徐家的人,如果能夠借此扳倒徐家,自己就能在華亭縣徹底建立威信了。稍微猶豫了一會兒,聶豹就給自己找好了理由:案發時間是白天,不是夜間,所以這條大明律不適用。這件案子應該以殺人罪來處理。
心下計定,聶豹一拍驚堂木,喝問道:“被告徐陽,原告吳大田、吳二田狀告你驅使下人棒殺死者吳老爹,你可認罪?”
徐陽剛上堂時還有些忐忑,後來發現自己的秀才身份是個護身符。這可是古代,刑不上大夫的時代,隻要他的秀才功名沒有被革去,這位聶知縣就不敢用刑,把他屈打成招。
既然有這樣的特權,徐陽自然瀟灑淡然地回道:“縣尊,在下何罪之有?”
跪在堂下的吳家兄弟和身邊的農家漢們立即嚎叫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自己親耳聽見徐家二公子下令打殺自己。
聶豹喝令他們先住嘴,然後又向徐陽問道:“原告及證人眾口一詞,指證你下令殺人,你可有疑議?”
徐陽不疾不徐地說道:“我沒有下令。”
聶豹哂笑一聲,又傳來徐家的家丁仆役問話。跪在一旁的徐福連連使著眼色,可惜徐家的家丁仆役們大部分都沒看見。結果說出的證詞也是五花八門。有的說聽見了二公子下令,有的說沒聽見,還有人說聽見李管事下的令。
對於徐家下人這種亂七八糟的證詞,聶豹當然是選擇性地聽了。看著徐陽那副優哉遊哉的樣子,聶豹又是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徐陽,徐家仆役也一致指證是你下令,你還不認罪?”
徐陽眉頭一挑,終於發現這個聶知縣是在針對自己了。可徐陽不記得自己有得罪他呀,剛才見禮的時候禮數也沒錯啊。堂堂一縣之長怎麼能睜眼說瞎話,這分明是故意要冤枉自己嘛。
徐陽氣憤不已,梗著脖子頂撞道:“聶知縣身為一縣父母,不思為民做主,主持正義。反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若天下官員都像聶知縣這般,也難怪我大明民不聊生,民變四起。無他,官逼民反耳。”
“你”聶豹剛聽他說‘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時還有點心虛,這會卻全是憤怒了。聶豹最引以為自豪的就是自己清正廉明,為民做主的名聲,現在卻被他如此詆毀,心中已是怒極,剛才那點點心虛早就被淹沒了。
“來人,把這賊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聶豹從簽筒中抽出一塊簽牌扔在地上,當即向兩側的衙役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