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宏北勇野要把女兒嫁進楚家?”賀啟山惑然頷首,須臾間眉目已蕩上了半明了的調侃笑意:“咱們四少拒了?”
楚昊軒撥弄著他院落裏的梅枝,寒氣氤氳而上,他未覺冷倒還綻出磊落神色,意味深長道:“我已經有了梁小姐,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賀啟山搖首微歎:“梁小姐......我倒忘了你是早有護身符在手。”
“可惜這張護身符不對症,雖躲得了那位扶桑小姐,不過到底還是躲不了旁的差事。”
“這可稀奇,難得還有四少解決不了的事。”賀啟山臂前的一壺茶水將沸,煙絲般的水汽彌漫出一片朦朧。
見賀啟山已然應下的神態,楚昊軒唇角噙著得逞之意:“你肯幫忙,就不問是什麼事?”
“問了,莫非你就不坑害我了?”
楚昊軒搖搖頭,一本正經道:“照坑不誤。”
“賀軍長,督軍手下的潘次長來見。”二人玩笑間,傭人疾步而來,近至桌前這才躬身低語。
賀啟山恍然一頓:“潘次長?哪個潘次長?”
楚昊軒抬指拭唇,回道:“潘克勤,潘次長。”
楚昊軒語畢,賀啟山失算一笑:“今早督軍剛下的軍令,合著你前前後後不過花了三個小時打點得稱心如意,就隻等著我入套罷了。”
“快,請潘次長進來說話。”
廊外還未見其人卻傳來一陣深重的腳步聲,賀啟山聞聲起身相迎,哪知潘克勤進門便將行大禮。
“潘某愚鈍,時至今日,若不是四少提及指點,我恐怕還不能知道恩人近在眼前。”潘克勤身量頂天體型健壯,賀啟山連忙扶起眼前這位潘次長,哪知竟有些力不從心。
楚昊軒見狀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笑:“我早說你閑散度日不妥,你總不信......”賀啟山眼風微沉,楚昊軒見好就收忙出聲救場:“咳,潘次長若再要多禮,隻怕商討好正事,該是要錯過同太太訂好的生日午餐了。”
潘克勤軍功赫赫,為人嚴謹謙卑,雖功高卻未圖權位,誌不在此是其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之二便是其夫人。
賀啟山似是想起了那樣一樁舊事,心間一顫卻是再不肯深憶,於是不過輕描淡寫地笑道:“早就聽聞潘次長在軍中品格俱佳,當年賀某不過舉手之勞,難為潘次長還記掛了這樣久。”
“內子當年被仇家誘拐綁架,後來又轉送落入了人販子手中,彼時小女尚且年幼夜夜啼哭不止,舉家本是無望,若不是賀軍長的大恩大德,我潘克勤哪會撐到今時今日。”
“潘次長哪裏的話,次長能有今時今日是能力所及。夫人與次長伉儷情深,自是緣分使然,我恰巧偶遇次長夫人遭難,不過做了順水推舟的一溪流水而已。”賀啟山見潘克勤似要繼續說話的動勢,忙轉開了話題:“四少剛剛不是說,有要事要與潘次長商議嗎?”
楚昊軒眼力敏捷,察覺到了賀啟山眼底一閃而過的暗淡消沉,於是忙說起了正事:“今日晨會剛過,想必潘次長就收到文件了吧?”
“東北的匪亂連連,早成了隱患,此次督軍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我等定當全力以赴,助力四少剿匪。”
楚連章的出身不好,說難聽些曾經也是個山匪頭目,能走到今日的督軍之位實屬不易,直到等楚昊軒這一輩也有了兒女之後,才算穩固了下來。往前好些年,除了北地兵戎相見,南麵就勢而起的山匪也不少。當時世局未穩人言可畏,為了絞殺掉曾家舊部的異心威令湘軍,楚連章曾下令剿匪連投誠的也不再接納,隻圖不再落人口實,卻未曾想到又釀下別的禍端。
“當年我父親被一同下山的親信舊友大創,實力消減不少,加之年歲也越來越高,性情急躁了些,所以才錯失許多良機。”楚昊軒以茶代酒先行敬了一杯潘克勤,“此次我雖屬無奈才接下這樁差事,不過倒是因禍得福了。”楚昊軒不經沉吟一笑。
潘克勤聞言,粗獷的臉上布滿驚疑。他早就知曉督軍的三位兒子中四少猶是眾矢之的,以他想來該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之輩,卻不料這般淡定樂觀,是不是太過懈怠了些?
“四少的意思是,我們這次有幸能遇得潘次長隨行出征,禍雖是禍,受之過後便是福。”
“賀軍長......此話......”
“潘次長不必多想,來日可期。隻是眼下離十二點一刻隻差二十分鍾了,我和賀軍長就不耽擱次長為夫人慶生了。”楚昊軒說完自身後的成光手裏接過一禮袋,順勢便遞給了起身將走的潘克勤,笑道:“茉雅與夫人閑暇時有些往來,今日雖然不知道我會與潘兄會麵,但還是提前略備了薄禮差小廝送到潘宅,可今日晨會突然,想必潘兄定是來不及去準備賀禮了,於是就自作主張命人攔下小廝將禮物取了來,希望夫人喜歡。”
潘克勤自是覺察到了楚昊軒前言後語中稱謂的差變,心防漸軟,自知深意言猶亦重:“四少放心,我潘克勤絕非攀龍附鳳之人,既然四少信任,我自今往後絕無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