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前已經得知昨夜禦前會議的決定,周楚卻沒有料到蕭皇後會說得如此坦率、如此誠懇。她既明白聲稱托庇大朝,稱藩臣服,準備派代表去議歸降的條款。作為一個諭降使者的任務,確實可算是大功告成了。至於到軍前去談判,自然免不了還有許多討價還價之處。他料定自己肯定要參加,也可能還有波折,為了免得將來節外生枝,他沉思片刻後,提出建議道:
“國妃度德量力,權衡形勢,定了稱藩降附之計,所籌極為得當。此舉不特造福兩朝軍民,國王、國妃也當受祉無窮。馬某謹向國王、國妃申賀。至於麵議條款,貴乎當機立斷。貴朝派去的使節,依馬某愚見,何不就請李門下辛苦一趟。李門下德高複重,又最能仰體國王、國妃之旨意,童宣撫也久聞得他的名聲。他去和童宣撫計議,雙方談妥了,一言立決,卻不省得後來的許多拖泥帶水,為小反而失大?愚陋之見,尚請國妃裁度。”
“宣讚之意,本宮猜到了,”蕭皇後忽然又變換了一個洞達世故的微笑,機伶地說,“宣撫莫非嫌王介儒人微言輕,大事作不得主?其實他是國主和本宮的心腹,諸事多與他商量。昨夜禦前會議中,他力持歸降之議,厥功甚偉。如今委他去談判,就可全權代本宮兩個說話,這一節在國書內已敘明了,宣讚盡可放心。李門下目前離開不得京師。一來,這個消息傳開了,京中人心浮動,需他坐鎮。再則,本宮也不妨坦懷相告,李門下與本宮哥哥四軍大王及大石林牙等素不融治,持論也多有不合之處。此去未免要經過軍前,他們相見了,隻怕又要滋生事端。”
蕭皇後以非常有力和坦率的理由打消了馬擴的建議後,怕他還有顧慮,索性進一步把一切都開誠布公地講出來:
“舉境稱藩臣服,這是何等大事?”她說,“國主和本宮既定下此策,事非兒戲,安有反複之理!馬擴難道還信不過本宮的心?這個不必猜疑了。隻是夜來禦前會議中,異議尚多。除了諸文臣,咱已力折其議以外,淩晨又特降手書給四軍大王和大石林牙,囑他們遵旨行事,靜候談判定局,統率全軍待命。他倆手握十萬大軍,本宮的一紙手書,是否就能使他們就範,這個本宮也不敢說得太定。大石林牙鷹揚虎視,不是善懦之輩。副使回去後,務要和童宣撫妥善計議,與王介儒磋商條款,使他們心悅誠服,麵麵俱到。千萬不可操之過急,壞了大局。”
這句話是蕭皇後今天與馬擴和周楚談話中的主旨,她特別把它說得鄭重其事,還重複了一遍,然後說:
“俗語說得好,‘困獸猶鬥’,何況十萬大軍,不給它一條生路走,它豈不要猛搏噬人?再則,非是咱言語挑撥,這女真諸酋,得寸進尺,殊求無饜,貪婪暴戾,久已成性。不到亡人之國,滅人之家,決不罷休。國主和本宮,寧可定策托庇大朝;誓死不降金朝,就是因為對它知之甚深。咱深恐女真昔日用以愚我者,將來就未必不施之於貴朝。依咱看來,貴朝未雨綢繆,也當預籌防禦之計,才是謀國之道。倘得貴朝雄師與咱奚、契丹的十萬大軍聯成一線,戮力同心,以禦金人,北邊才保得萬全之固。本宮獻此曲突徙薪之計,非徒為保全我軍,也是為貴朝今後的利害著想。獻誠之初,兼表芹意,聽憑貴朝裁度罷了。”
蕭皇後委婉而坦率地說著這些話,說得入情入理,娓娓動聽,把女性外交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但是馬擴仔細一分析,感覺到她的說話還是很有分量,柔中寓剛,軟裏帶硬,為未來的談判先占了地步。她的最後一段話也很中聽,與周楚剛才在淨垢寺相吻合,不能光看成為隻是為自己的軍隊謀生路,不禁在心裏評價她道:“這個女人心思縝密、理路清楚,真不簡單!”
馬擴問周楚“複生,還有什麼要辦的嗎”
周楚略一思忖低聲道“倒是沒了,讓國妃速把手書牌印辦好,盡早複命,再拖延與我不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