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擴並不知道,這是耶律淳與蕭普賢精心安排的,一來接待規格高,凸顯遼廷的重視;二來不使宋使窺見城中兵力空虛;三來選在佛門淨地,也暗示了遼廷希望兩國繼續友好的願望。可周楚來自後世熟讀史書可並非不知,當即不動聲色跟隨眾人入內。
晚飯後,張覺關切地問道:“二位貴使一爐鞍馬勞頓,是早些休息,還是到寺中轉轉?”馬擴轉身對周楚道“複生,你覺得呢”“反正也睡不著,還是出去轉轉吧。”
於是,在張覺的陪同下,周楚馬擴等人度步來到了寺中。淨垢寺與中原的寺廟布局如出一轍,進了山門,便是天王殿,供奉著彌勒佛,左右是四大天王。出了天王殿,則是大雄寶殿,供奉著釋迦牟尼佛,兩側則是眾多羅漢。其後便是高大的佛香閣,供奉著觀音菩薩。在觀音巨大的金身泥像前,張覺崇信佛事,不覺談起了心得“觀音講大慈大悲。所謂大慈,就是給予世人歡樂;大悲,就是除去世人痛苦。真乃精妙之至啊。下官以為,無論人與人相交,還是國與國相處,都堪稱萬古真諦啊。”馬擴聽出了弦外之音,便微笑著回應道“館使所見極為精到,實乃慧性非凡。本使自當拜上一拜,祈求菩薩佑我蒼生免受刀兵之苦。”說罷,果真屈膝跪倒,虔誠地拜了三拜。周楚也依樣畫樣跪倒在蒲團上拜了三拜,可是他心中祝的可不是宋遼修好的鬼話,而是願南湘早登極樂,下輩子再相見。
其後的三聖殿、毗盧閣,張覺和馬擴周楚等人也隻是匆匆瀏覽而過。他們一邊談佛論道,一邊折返,氣氛輕鬆融洽。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張覺見狀便提議道“時辰不早了,宣讚和副使也該歇息了,改日我們再普度眾生吧。
這時一陣嘈雜腳步聲傳來,館吏來報南府宰相李處溫攜子拜訪,馬擴周楚聞言一凜,張覺道
“既然宰相大人來訪二位大人,下官先行告退”說罷轉身去了。
隻見李處溫攜子李奭等數名家丁帶禮品珍寶入館廳,馬擴周楚二人聯袂施禮,馬擴先道“宰相大人親至,下官受寵若驚”
“宣讚不必拘禮,老夫身為宰相理當率先拜訪”李處溫手捋三縷蒼髯微笑道,又轉頭對周楚略有所指道,“這位就是副使周楚周虞候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光渡河襲營還北上使遼果真膽氣非凡”。
周楚嗬嗬一笑,“周某身為宋人,必當為我朝盡力,難道宰相大人要為難在下嗎?”周楚目光灼灼地盯著李處溫。
“嗬嗬嗬,豈敢豈敢,周虞候身為宋使,我大遼必當以禮待之,二位遠道而來,老夫略備薄禮望請笑納”說著示意家丁。
“這位是…”周楚指著李處溫身邊道。
“正是犬子李奭”李處溫介紹道。
李奭上前“小將大遼皇城禁衛親軍都指揮使李奭,見過二位國信使”
幾人寒暄不覺天已深黑,李處溫李奭父子告辭,臨走前李處溫對周楚私下道“明日姚璠蕭夔幾位大臣就來接諭索書,幾日後娘娘在太極殿召見貴使,請二位大人早作準備”說著頓了一下又道“日後我南京李家就仰仗周副使了”說罷微微一笑離開驛館。周楚送走李氏父子後抬眼望著朦朧的月光逐漸陷入了沉思。
周楚明白,麵對南方近二十倍的大宋王師和北方入豺似狼的女真部落,小小的北遼朝廷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無論是高官貴胄還是販夫走卒,他們都不想卷入這場浩劫中,百姓別無選擇隻能祈求著止戈息戰永遠和平,官員如吳歆一樣則兩頭搖擺不定四麵討好,而想李處溫這樣的高官大姓則爭取在複雜變幻的形勢中盡量保全家族利益,所以宋使一來,朝野立刻分為多派,漢兒官員的投宋派,契丹奚族的死戰派,名門大族的保全自身派,還有少數的投金派,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如果能加以利用恢複燕雲當真不是難事,思慮良久,周楚眼中閃出一絲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