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長呼,“臣下無能——”滿殿的大臣齊刷刷地跪了一地,不少人身子瑟瑟發抖,唯有紫光,禮製所在,等閑不跪皇帝,此刻隻盈盈站著。
立樹坐在高高的禦座上,表情不明,“你們都隻會講這句話麼?”
平胡將軍沉思許久,道:“若得皇命,臣願為先鋒。”
“你可有良策?”
老將軍額上冒出冷汗,“回聖上,並沒有。”
“將軍也是馳騁沙場多年的老人了,將軍且說,若是舉兵,我們有多少勝算。”
“若是如今這樣的情況,恐怕……”
他鐵青了臉不再說下去。
“將軍不敢說話,其他人呢?”周遭仍是靜寂,人人都深埋著頭。立樹一眼掃去,“寡人那麼多的左都、大夫呢?往日滔滔不絕,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扯上半天,今日怎的啞巴了?還是寡人養著你們就是吃閑飯的?!”
眾臣頭壓得更低,“臣等有罪!”
“再說臣等有罪就立刻把頭留下來!”
良久,有人小聲道:“閣老院的眾老大人見識廣博,不如請他們幫出些主意……”
“閣老院隻在新君登基後一年之內行輔政之職,如今寡人已登基四年,閣老院隻行管束宗室之事,難道寡人還要求助於宗室嗎?!”
眼看立樹動了真怒,眾臣越發噤聲。片刻,聽得雍華直起身子道:“臣等無能,首輔大人向來英明,為臣等表率,臣鬥膽,軒轅大人必有一番見解。”
話音一落,他往南姬方向望去,果然看見她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不由低頭。眾臣聽得這話頗有些鬆口氣,立即有人奏道:“回皇上,臣等願請軒轅大人指教。”
立樹眉心一動,道:“軒轅卿可有話說?”
眾人旋即望向紫光。隻見她行一禮道:“請皇上恩準,承蒙諸位大人抬愛,臣確有話說。”
立樹頷首,“準。”又道:“都起來吧,再跪著也說不出句整話來。”
“謝皇上。”
“皇上,欲得良計,必先將事情看得透徹。紫光不才,願抒拙見。”她如一支含露凝香的紫玉蘭立在那裏,端然之中隱見邪魅風情,讓人幾以為看錯。
“此事到如今已明了,隻有幾點存疑。皇上得知禦泉守之事後查看軍情圖始知被盜,可以想見禦泉守出事必是由軍情圖牽出,軍情圖被盜在先,且烏羯動用皇宮禁軍,於是又可知,烏羯王必然知情,軍情圖現在必在烏羯王手中。現下的疑點是,軍情圖被盜一事究竟是內賊自行出賣,還是烏羯授意內賊為之。此為一。軍情圖保管嚴密,等閑不得接近,此賊為何得手,何時得手,此為二。此事若是烏羯一手導演,所為何。此為三。”紫光轉過身來,麵向眾人道:“第二點疑惑臣尚不明,須得徹查。今日重點在於如何過得眼前這關。烏羯驟然發難固然有探知禦泉守集會的原因,但眾位大人可細想,最近是否有關鍵事件將要發生,這才是整件事情的關節所在。”她回身麵對立樹,盈盈下拜,字字清晰:“臣鬥膽猜測,此事為烏羯王一手安排,意在和約!”
眾人心中一驚,隨即明了。烏羯與皇朝曾交戰多次,邊境不寧,兩敗俱傷,國力日損。十數年前先皇與烏羯先王劃地為界,簽訂和約,從此貿易往來,互不侵犯,十數年來也算是相安無事。隻是烏羯向來狂妄,對皇朝早已虎視眈眈,年來也偶有騷擾邊境之事,多生事端。如今和書還有兩月到期,四司早已著手安排續簽一事,隻不知烏羯的態度,各方正在揣測,如今紫光此語一出,卻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立樹似是有些驚訝,倒也沒有激動,隻道:“卿所言有理。依卿所見,此事如何處置?”
“回皇上,臣以為,烏羯此時導演這出戲,並非意在挑起殺伐,多半是在和約上有所要求。簽,則為人所脅;不簽,則授人以柄。屆時對方師出有名,若是聯合其他夷族借此一戰,以如今的形勢,隻怕我們並無多少勝算。”
立樹隻是不言,表情甚是莫測。
“簽不得啊!”隻見建政司水部給事大夫濟青惶然跪下,重重叩頭,顫聲道:“皇上,我等萬萬不可受蠻夷脅迫啊!”頓時許多老臣跪下叩首不已,求立樹不要為烏羯陰謀所惑。沐晨與南浦相視,雙方俱是了然。
正忙亂間,隻聽得一聲冷笑,是戶政司光祿大夫龍大人不屑道:“迂不可及。”
紫光眼中掠過一道光,隻是淡淡一笑。南姬眼尖瞟見,嗤了一聲,道:“怎麼龍大人像是有高見未發,憋得挺難受啊。”
龍大夫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忍著不發作,隻是恭恭敬敬向立樹奏道:“臣乃區區大夫,才疏學淺,然臣有一句話不得不回稟陛下。”
“說。”
“臣以為,我大衍皇朝與烏羯相持已逾百年,國泰民安,不宜再動幹戈。烏羯乃無知蠻夷,所求不外是些金銀財物。我皇朝國富民強,大可將所求之物賜予那蠻子。想來那蠻子得了好處也不會再造次,屆時必會乖乖地在和約上蓋上大印。”他深深俯首,“我皇聖裁!”
語罷,諸臣之中已有人含了笑意頷首讚同。南姬眼中早有霜色,麵上卻隻是淡漠,靜靜聽著。紫光轉眸瞧見,不由皺眉。南姬出身皇朝最顯赫的軍權之家,未及笄便已立有軍功,又兼這些年統領軍務、衛戍邊防,城府頗深。雖然性格坦率,說話直來直去,卻輕易不動真怒,旁人亦難以猜透其真實想法。此時她麵上越是隱忍,內心怒氣越盛,等下不知會出多大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