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十五郎從來沒有覺得心裏像這一刻這樣百感交集。從母親手中繼承那一縷紅藍花的灰燼的時候,他哪裏想得到有一天命運會安排他與超越紅藍花的景葵相遇。在那個發現景葵做出的胭脂要勝過紅膏子的清晨,他不禁哭了,既為了這一讓人欣喜不已的發現,又為了自己那天資聰穎卻又命運多舛的母親。不過尋常的道旁花景葵能夠勝過紅藍花這一聖物嗎?這一驚人的發現真的屬於他嗎?這個敏感又悲觀的少年,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的有了答案。
但這個答案似乎不是他可以承受的,於是他急得快要哭了出來。這時,久未露麵的吳問景突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輕輕地走到了急紅了眼、拚命瞪著十五郎的施驪旁邊,將這個麵目可憎的女人拉到了身後,然後拍著十五郎瘦弱的肩膀,柔聲說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十五郎慢慢說。”
被他綿軟的手輕輕一拍,十五郎便覺得身上鬆弛了下來。他望向吳問景深邃的眼眸,深深呼了一口氣,道:“六款胭脂,建州……所產的勝出……全部都是。”哇!施驪先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唯恐自己財迷的樣子被大家看見取笑了去,她便用手捂住了嘴。眾人也都跟著歡呼起來。寄園中一片歡騰。
“驪姬打算如何來銷售這一批胭脂?”午飯後,吳問景見施驪正在廳堂中愜意地吃著吉祥齋新作的果脯,便忍不住問道,“這都是女人的買賣,在下可吃不準,還請驪姬定個主意吧。”施驪的小算盤也在飛快地撥動著。上次承辦了公子源的婚禮,雖說自己有著國師的名頭,可是景王並沒有給她俸祿,倒是讓珍珠來傳了一句“具體事項可由一線牽操辦,王室給予公道價格”,於是她放著膽子狠狠地用了一把上乘的貨色,也算賺了一大筆,算下來可比恒昌坊的那單生意賺得多了三倍不止。她有點理解為什麼彼時的商賈們都圍著政府采購的單子轉來轉去了,這可真是一塊又大又香的饃饃呀。
吳問景已經習慣了施驪財迷心竅時候微微流著口水的呆樣子,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們現在可以在上都附近購入一家小型的工坊,也可以在信遠行贈給我們的白浪村新設一家工坊,這都不是難事。有公子大婚的那筆收入,不難請到最好的工匠。隻是驪姬準備如何打響這胭脂的名頭呢?”
“打響?那還不簡單,來個發布會好了?”施驪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什麼會不會?”吳問景嘀咕道。施驪淺淺一笑,道:“就是擺個場子,就像我們以前常擺的那樣,找些對這些胭脂感興趣的人過來,向她們宣布一下一線牽要出胭脂了。在讓她們試用一下,然後借助她們的口口相傳,把一線牽胭脂的名頭帶出去。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哈哈,也許很快名聲都要傳到煙波國去了。那還愁在上都賣不動?”
吳問景是個腦子很靈光的青年,再這短短的一年多裏,見到從素心齋到一線牽的崛起,自然也有樣學樣,掌握了不少頗有現代意識的生意門道,於是他點點頭,補充道:“對,這次在發揮驪姬在官家小姐中的影響力,把上都城的豪門千金們都一網打盡。”施驪卻道:“千金小姐反倒是我這次不想請的,我這次要請的是……”她一說完,吳問景便覺得牙齒也打了個冷顫,“這個未免太冒險了吧。”
施驪便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道理一一講來。一直講到嘴巴都幹了,她才覺得把其中的道理講透了,這時便覺得嗓子眼裏都難受,趕緊喝了一口茶,然後望向吳問景道:“問景覺得可行嗎?”“可行!自然是可行的。”吳問景興奮地搓著手。施驪嘿嘿一笑道:“遇到你這樣靈醒的古人可真是我的福氣啊。”“什麼穀仁?哪裏出的穀仁?”吳問景詫異道。見他那難得一現的呆頭呆腦的樣子,施驪的笑意更濃了。
十日之後,城北的鬆枝居繼上次的“梅娘團子風波”之後,再次成為了上都人矚目的焦點。
這時已經是頗有初夏季節的味道了。上都的夏日雖然豔陽高照,常常讓人睜不開眼睛,但是有源源不絕的清涼海風吹來,倒也十分愜意。空氣中大海的氣息一日強過一日,鳳凰木下的綠蔭突然就變得濃密起來,街市上的男女衣衫開始輕薄,郊外的海灘上入夜了還有出遊乘涼人打的燈籠,富貴人家開始檢修碼頭的遊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