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端十三在木桶中大驚失色的是旁邊一個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的人影。起初他以為是鬼魅。後來微微一探,才發現是一股精純渾厚的內力,深不可測。他是個在武力修為上頗為不俗之人,一開始竟然沒有察覺到一絲異動的氣息,直等到隻顧力量到了他近身隻有幾步之遠的地方,方才覺得不妥。可見對方是個多麼強悍的高手。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紫衣衛的絕頂高手來了”,木桶可是絕佳的暗殺場所,搞不好這水裏已經投了毒。對,太有可能了!那一刻他血液幾乎凝固,不僅不再覺得熱,一股冷汗都快上了額頭。
猛地轉頭,再定睛一看,旁邊的一張條凳上,玉麒麟正坐在上麵,一副悠閑無比的樣子,正看著他微笑。端十三乘這個當口趕緊一躍而出,拿袍子裹住了身體。
“別遮了,都是男人,再說你什麼樣子我還不清楚。”玉麒麟笑道。“就不能讓達達通傳一聲嗎?非要搞到這般田地。”端十三明白自己剛才露了怯,一心想著先在口頭上扳回來。對這個從小就無法無天,從來不把他當兄長看待的弟弟,他一向告誡自己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輸了去。
“十三兄真是說笑了,通傳?最好還事先遞上名帖,讓埋伏在樹叢和牆頭的紫衣衛們都知道來者何人才夠好。”玉麒麟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端十三知道自己又露了怯,便道:“此番大白天的就找上門來,是何要事?”說罷便要把玉麒麟往旁邊的雅室引。
玉麒麟搖了搖頭,道:“就在這裏好了,這浴室是最掩人耳目之所。”端十三便點點頭,也在對麵的榻上坐下了。玉麒麟壓低聲音道:“十三兄這才在景國朝堂上的表演令人歎為觀止,景王已經許了婚,也同意了租借墨林小鎮,不知玉王對這些又是做何打算?”
這回輪到端十三笑了:“我還道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原來玉麒麟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他頓了頓,在玉麒麟的臉色轉陰之前趕緊補充道:“殿下誌在高遠,要完成先王未竟之事業。當今天下三國,芳國老邁,景國浮華,唯有我玉國蒸蒸日上,上下一心,國運不可限量。景國人無知,隻道我們是蠻夷,這和親隻是殿下試探景國的誠意,好在指婚的公主也算出身高貴,否則我是不會答應的。那墨林隻是一個試水之地。你也知道景國有殿下最想要的東西。不,應該說是先王就很想要,也是大國師推崇的東西。這次陛下登基就派了我過來,誌在必得!”
說到大國師,他還略頓了頓,瞟了玉麒麟一眼,見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這才接下去說道:“你在景國十餘年,經營麒麟社,也為玉國屢建奇功,陛下對你也寄予厚望啊。我想,你也不想讓為兄夾在中間難做,是不是?”說罷娃娃臉上適時綻放了一個笑容,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
玉麒麟聽到這裏,打斷他道:“我早已說過,我為先王做的,也會為端陽做,這點你不必擔心。不過端陽也有自己的手段,信州侯這條線他就握得挺牢。他本事大,是不是需要麒麟社還說不準呢。罷了,我也不跟你們計較了。前幾天達達到廣進行提出來的為新建墨林度假之地要的數目太多了,我隻能給你這個數。”
端十三聽了,也不再爭辯,便點了點頭。玉麒麟也不多留,從門口一閃便離開了。等了片刻,確信這個氣勢壓人的弟弟已經走遠了,端十三才舒了一口氣。玉麒麟會幫助玉王得到他渴求的東西嗎?不光是他,就是玉王心裏也並沒有底。
正當端十三滿心沉重地計較著那些家國大事的時候,城北的寄園中正沉浸在一片略微緊張的氣氛中。封十五郎緊趕慢趕,終於在公子源大婚前一日回到了上都城,隨著他的馬車一起進城的,還有五輛裝得滿滿的大車。因為景河水上漲的原因,車隊在路上耽擱了三日,等水略微落了,這才一路穿州過府地向著上都而來。而這五輛大車上裝載正是足以改變一線牽和施驪命運的東西。
在公子的大婚上,封十五郎為麵向單薄的琦洛奉獻了一個富態十足、頗有貴婦氣質的妝容,再次證明了自己景國第一妝容大師的實力。而真正讓施驪對這個小個子的靦腆少年念念不忘的,則是他在建州試製的胭脂水粉的效果。這一日,就在公子大婚的次日,一線牽諸人終於有了閑暇的當口,耐不住施驪再三的催促,封十五郎終於答應向眾人展示一下以景葵為原料做出的胭脂水粉。
寄園的廳堂裏,施驪、季思思、珠兒、翠兒和陳媽等一眾女眷都素著臉,就等著封十五郎拿出他搗鼓了大半年的寶貝。連不愛湊熱鬧的方一言家的小蝶夫人也過來了。一些愛湊熱鬧的丫鬟們更是把廳堂圍了個滿滿當當。施驪看了一眼這些滿心期盼,躍躍欲試的女人們,心裏便覺得安然和歡喜。看來女人們的出身和際遇可以千差萬別,而對於美麗和扮靚的熱望都是一樣的。千金小姐也好,丫鬟仆婦也罷,人人都有愛美之心。她想起以前看見某個經濟學上的歪論,現代社會裏的婦人一燙發,就意味著拉動相關產業幾點GDP,這樣的道理自古都是相通的。“好,紅粉能否順利地變成黃金,就看十五郎的了。”她心裏默念了一下,便對在一旁躍躍欲試的封十五郎點頭道:“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