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吳問景見了,心裏的嘀咕聲越發響了。這難道不是北市出名的傻姑娘嗎?原來以為她是個相貌平平的姑娘,誰知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本來以為她是個空心美人,而這幾天她口齒清楚,心思澄明,除了記性不好,有點不通世情之外,看上去再正常不過,尤其是剛才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眼睛裏晶光四射,豔麗得讓人不敢正視。這樣的姑娘怎麼會是傻大姐呢?她笑什麼,難道是我的臉上有飯粒?吳問景慌忙放下碗,在臉上胡亂摸了一把。可憐這個手足無措的老派少年郎,估計打死他都猜不到,施驪瘦弱的身體裏,藏著的是一顆來自異世時空的心,這顆心早已被瑣碎辛苦的工作鍛造得強悍無比,而原先的一縷蒙昧的靈魂,早不知道被那籃子臘肉帶到了何處。
夜深了,施驪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心中又喜又憂。不遠處的臨時板床上,翠兒均勻的呼吸聲已經傳來很久。摸著自己的臉,她陣陣竊喜。這副皮囊真是太完美了,五官精致自是不提,她照了幾個時辰的鏡子也舍不得放,關鍵還有前有後,皮膚細膩如瓷。自己饒是個女人,也忍不住在身上一陣摸索,生怕這完美的曲線會突然消失掉。不過憂慮也像石頭一樣,壓得她的胸口陣陣發悶。早先短短一頓飯功夫,她已經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摸了個八九不離十。“我怎麼還這麼倒黴啊。”她在心裏一聲慘叫。一個多病的小叔,兩個自閉的劣童,一老一小兩個缺心眼的傭人,還有一間半死不活的商鋪,一個來曆令人哭笑不得的寡婦頭銜,這樣的設定安排,在那個驚心動魄的發布會之前,她肯定是要大哭一場的。不過,經曆了生命的脆弱與無常,施驪對於“活著”又有了更透徹的看法。命運安排她攜著高端文明的因子來到這個時空,沒有墜入富貴溫柔鄉,也沒有過人的才智,上一世賴以謀生的不過是一些迎來送往、察言觀色、遊戲文字的奇技淫巧,她也不奢望做那些改造生產力、發展生產力這樣的大事。野百合也有春天,“我要好好活著,證明自己曾經來過”,施驪在心底發出一個小小的堅定聲音,
方針既定,睡意便如潮水一樣湧來。墮入黑甜鄉之前,施驪的心思還在戰略上盤旋著,千萬不能離開吳家,吳家的這一點點破落家底已經是她手裏所有的牌了,寡婦的頭銜雖然難聽,其實倒也安全,而且這個屋子,這些人,讓她覺得安心。為什麼會這樣?或許因為他們是自己在這一世看到的第一票人,或許因為他們真真假假也關心過她的生死。不過從吳問景那裏似乎嗅有趕人的意思,要不要從那兩個孩子那裏下下手,看他好像挺心疼他們的樣子……
施驪終於還是睡了,她沒有看到,就在這時,吳家的後門無聲地打開了,一個黑影悄然而出,一輛不知等候了多久的馬車如鬼魅般發動,略作停留,便向著黑暗的遠處駛去了。萬籟俱寂,這個黑影卻也沒有注意到,就在旁邊的大樹上,茂密的枝葉間,還有一雙神秘的眼睛正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其時星月無光,最濃重的黑暗很快吞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