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缺心眼未必能出名,施驪出名正是在於她的房子。十幾年前施家置下這兩間屋子的時候,北市還遠沒有今天的規模和氣派,事隔境遷,北市成為了上都的高檔商業區,街上的房子拆了建,建了拆,清一色變成了闊氣的大商鋪,隻有施家的房子低矮如故,而且日益破敗起來。幾年來不知多少人打施家房子的主意,這塊地如果建成鋪麵,必定日進鬥金,商人們的口水都要把門口的地打濕了,然而施驪一句粗粗的“房子不賣,除非我嫁到你家”就絕了眾人的念想。房子人人愛,搭售一個傻姑娘就沒人願意出手了。也不是沒有人沒想過用強,可是施驪經常和上都著名鏢師司馬台五歲的傻兒子一起玩,司馬家多少對她有所照應,也就沒人敢打這個主意,這樣一來,她也就更加出名了。
最後得手的是楊老板,大家倒也覺得服氣。楊老板可是個能把梳子賣給和尚的精刮人啊,他不得手誰得手呢?當時楊掌櫃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竟然這麼好,摳老頭和傻姑娘一下子對上了眼,房子歸了吳大,吳大再以十兩銀子的低價賣給了自己,權當充作媒人賀禮,傻姑娘前腳剛出門,後腳拆卸的師傅就開始幹活兒。誰知道傻姑娘到底算嫁掉沒有,這還是一筆糊塗賬呢。她要是被趕回來,再問自己索要地皮,那可如何是好?再說吳大忙著娶親,房契也給,誰知道是不是被這個傻丫頭藏起來了。即使退回十兩銀子也不幹,北市的當街地皮啊,現在是有錢都買不到了。
楊老板正在為如何不吐出入口的肥肉發愁,他的娘子於二娘扭著水蛇腰進來了,道:“我的老爺,你還在為施家房子的事情發愁啊。”“可不就是這個事情,要說我師兄人雖然吝嗇,但並不精明,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他家的老二,別看平時蔫蔫的,這小子鬼點子可多著呢。”
“哎呀,我說老爺,你老在店裏呆著瞎操心有什麼用啊。”於二娘從腰上結下一條香噴噴的帕子,親熱地給楊老板擦了擦汗。這件事到底還是她於家得了大便宜,所以她格外樂意出點子:“明天先去吳家探探風頭再想對策吧。事到如今,咱們就見招拆招把。”
隨著滑滑的帕子在額頭上劃過,一陣香風襲來,楊老板頓時覺得渾身酥麻起來。於二娘見當家的聽進去了她的話,越發的得意了:“施驪本來就是個傻姑娘,聽說她昏了幾天才醒過來,也許早就把房子的事情忘光了。吳家二郎嘛,據說是個色鬼,那傻姑娘洗白白之後,居然是閉月羞花貌,也許吳二順勢納入房中也未可知。咱們見機行事。反正她進了那個門,就別想出來。”
楊老板聽言,越聽越順耳,聽到最後一高興,竟顧不得在店鋪裏,順勢就往於二娘的腰裏掐了一下。隻見於二娘被這一掐,頓時春心蕩漾,朝楊老板飛過去一個媚眼,飛快地在他耳邊低語一聲:“今晚早點睡!”就又扭著進了後堂。再說楊掌櫃,剛才一時興起,往黃臉婆的腰裏一掐,剛好掐在一團軟綿綿的贅肉上,一時間興味索然,又聽得婆娘有所要求,心裏便有幾分懊惱。旋即想到那塊地皮,又高興了起來。“也許這個死婆娘還有更好的主意呢。”隻要能保住這塊地皮,迎合一下於二娘又如何?他這樣想著,便匆匆往後堂趕去了。
與忐忑不安的楊掌櫃相比,這起事件的另一大主角,施驪卻似乎沒有被自己的尷尬身份困擾,她放鬆心情,正坐在吳家的廳堂裏,仔細地觀察著這一桌的老小。
這是一個布衣金釵的世界。從醒來第一眼看到翠兒臉上掛著的淚珠,眼神充滿關切,施驪心裏一陣感動,沒想到還有人如此在意自己的生死,不過第二眼,她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粗布衣服,原來自己來到了一戶古代普通的人家,心裏暗暗歎了口氣。無比注重細節,正是女公關的職業病。等到在餐桌上看到一家人圍著一條小魚,一碟青菜,吃得興高采烈、兩眼放光的時候,施驪才明白吳家的日子竟拮據到了這個地步。不過粗茶淡飯也好,這樣還能保持身材呢。從翠兒、陳媽,還有這幾天來探視的幾個女鄰居身上,不難看出一個崇尚清瘦的時代。不過那幾個女鄰居的眼神和心思明明在吳問景的身上,還要裝作對她噓寒問暖的樣子,大媽,難道我跟你很熟嗎?一花一世界,每個世界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萬人迷,而這個世界的萬人迷就在我的身邊,可是他的吃相怎麼這麼難看呢?施驪這麼想著,不禁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