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問景病了,不是以前那種時不時纏mian三五日,緩緩好起來,又帶著咳嗽、心悸和綿軟無力,一拖大半年的那種慣性病,而是猛地倒下,咳血不止的那種猛病。他自己也慌了神,不再去隔壁的無名醫館抓藥,而是早早遣了陳媽去回春閣請大夫。
“玉壺心?這個是也是藥名嗎?”施驪對什麼都好奇,拿了藥方過來細細研究上麵潦草的字跡。北杏仁、車前草,這些普通的藥材看來在這個時空也用得挺普遍,蟋蟀須、陳香灰,這些東西看上去挺滑稽,明明就是撒狗血的,而這個聽上去美輪美奐的“玉壺心”,又是個什麼東西?
“夫人有所不知,二老爺的病根在於受熱毒侵襲已久,以前都用的是治標之術,這才久治不愈。現在已侵入肺腑,再不根治,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白大夫已經熬成一個嚴謹寡言的老大夫了,看見施驪這樣的絕色,也不禁骨頭都輕了幾兩,話就變得格外多:“玉壺心是一味海外奇藥,用瀚海之西,遙遠的西羅國紮齊山上二十年一開的太虛之花製成,這種花長在雪山冰霧之中,最是清涼散毒。以公子的病況,連服三個月方能漸漸好轉,否則……”所謂吸取日月精華的東西施驪都覺得是噱頭,不過人應該有敬畏之心,所以還是相信這個白胡子老頭吧。這邊吳問景卻在床上艱難地抬起半邊身子問道:“這藥得花多少銀子?”“東市的廣進行有一些用成藥掉下來的細屑攢成的藥丸,效果一樣好,八百兩銀子足矣。”“八百兩?!”吳問景噗哧一聲,噴出半口血來。
昏黃的燈光下,施驪正在望著一桌子的票據和碎銀發愁。知道自己小命危殆,吳問景就把吳家的家底都交到了施驪手上,囑她謀劃行事。巧婦難於無米炊,吳家的家底幾個指頭就能數出來,一口破落院子,一間小店麵,十幾兩碎銀子,再加上銀鋪裏的一些存貨,在周圍詢了一圈價,也就勉勉強強一百兩左右。差得太遠了!
施驪把手裏皺巴巴的票據一扔,托著腮正發愁,一回頭卻見吳問景不知何時飄了進來,正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嚇了一跳。隻聽吳問景囁嚅道:“八百兩的藥看來我們是怎麼都吃不起了……我想好了,吃這藥也未見得就一定好,不如搬回鄉下老家去靜養,也許就好了。陳媽和子侄跟我走,房子和翠兒你都留下,現銀分一半與你。你自幼在上都城裏長大,那些鄉野生活,想你也是不習慣的。”
在暖黃的燈光下,他的臉也不那麼慘白了,神經質的緊張感似乎也拋下了。好一個劍眉星目的美少年啊。施驪心中暗暗喝彩,如果拍廣告要找憂鬱型男做代言人,還有誰比眼前這位更合適?她看得有點呆了,再聽見他這一番精心的安排,無處不周到,無處不體貼。無論往世今生,還沒有男子會這樣為她打算,輕描淡寫,說的竟是些生死別離的話題,未免太浪漫了吧!她覺得自己都要醉倒了。“不,二叔,既然我進了吳家的門,就是吳家的人了。我們哪裏都不去,我們就在上都城裏呆著,銀子會有的,冰心玉壺都會有的,相信我!”
一時色迷心竅脫口而出的豪言壯語讓施驪躺在被窩裏還有點後悔,八百兩銀子!據說在上都郊外都能買一座小型的田莊,扔出來也是能砸得死人的了。一個小女子,何德何能,竟然誇這樣海口?這一念剛過去,那一念又起來,天無絕人之路,幸運地來到這一世,就不信不能折騰點動靜出來,八百兩算什麼,也許以後連八萬兩都不在話下呢,況且救人要緊。這個小妄念燒得太陽穴突突的跳,施驪十分激動,躺下起來,起來躺下,折騰了好幾個來回。她覺得自己就像塞滿了煤氣的屋子,就等著火花一閃就引爆開去。
這邊翠兒也被興奮的主母折騰得不善,睡眼惺忪道:“我的好奶奶,夜深了,你就快點歇著吧,陳媽說睡不夠是要傷元氣的。”施驪看到翠兒,頓時心生一念。
前幾日翠兒陪著,施驪也在上都城裏逛了幾圈。景國以貿易流通立國,上都更是通商的中心,陸上的馬幫,海上的商隊,皆彙聚於此,各地精美奇巧的貨物隨處可見,煌煌氣象估計不輸給盛唐。古人,至少景國人不是野蠻愚人,這裏創造力和製造力近乎達到了手工業所能達到的頂峰,要想拋出一點現代文明的碎片就能猶如仙人指路,從此順風順水、無敵天下,隻能是白日做夢。要在這樣發達的市場上白手起家,隻能靠巧招取勝了。看見翠兒慵懶的樣子,施驪嘿嘿一笑,要想取巧,可不是要從這樣的小妮子身上打主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