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驪完全能夠下床行走已經是醒來之後的第三天了。丫鬟翠兒在一旁小心的攙扶著,唯恐主母有一絲的閃失。這個樸實的小丫頭顯然被拜堂之日從天而降的災難嚇怕了,每次進房也好,出門也好,都要抬頭看半天,排除了高空墜物的危險才敢邁步。這個後遺症幾乎伴隨了她的終身。
“奶奶,你是不知道,或者是不記得了吧,那天你被臘肉打暈過去之後有多嚇人,每日每夜的說胡話,說的我都聽不懂,說歸說,就是醒不來。”“當天半夜額頭也燒得嚇人,要不是二少爺連夜去北市買了冰塊回來,大夫都說情況不堪設想呢……”翠兒正是十四五歲喜歡嘰嘰喳喳的年紀,每日圍著主母說個不停。
這個苦孩子被賣到吳家,雖然吳家家境窮苦,對她來說卻是脫離了苦海,吳問景一句“以後你就專門伺候大少奶奶吧”,她就像被喂了一點奶的初生小動物一樣,緊緊地跟在施驪身邊,況且這個主人還是一個仙女一樣好看的人物,一見就讓人喜歡得不得了呢。
眼下這個小丫頭正拿出效忠再生父母一般的熱情,興奮地講述著吳問景的體貼事跡:“要知道,去東市買冰,這可是二少爺這幾年來第一次出門呢。而且是去那麼遠的北市,而且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半夜裏!”可是為什麼奶奶卻總是滿臉含著笑,卻一言不發,無論自己說什麼她都沒有反應,她難道不覺得感動嗎?她清澈的大眼睛裏為什麼一絲波瀾都沒有?翠兒望著新主人皺了眉,小心眼被疑惑塞得滿滿的。她不知道,就在身後,吳問景已經站了半晌,聽到這個殷勤丫頭赤裸裸的誇讚他的話,竟有點微微的臉紅了。
“這個,大嫂……啊,不,應該是施小姐,對麵的祥記綢緞鋪送了一條魚給我們,不如一起過去吃晚飯吧。”自從施驪跨進吳家的大門以來,這倒是吳問景第一次跟她說話,所以他不禁有點緊張。“二叔客氣了。”與嬌小的模樣兒不同,施驪的聲音竟然是微微帶點沙啞的,吳問景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二叔”?這個稱呼以及稱呼背後的問題,正是這幾天最叫他撓頭的啊。
穿過南市低矮密集的房屋群,穿過景王居住的順景山頂,在上都另一頭的北市裏,坐在豪華亮堂的店鋪裏,玉庭樓的楊老板也在為同樣的問題頭疼,連晚飯都吃不下了。
這個楊老板正是前幾天過世的吳大的師弟,前幾日的慘劇發生時他也在場,正是他在大夫到來之前第一個確認了吳大的死亡。叫他頭疼的卻不是吳大,而是施驪,正是他把施驪介紹給了師兄。作為一個精明到骨子裏,並擁有“鐵算盤”這一外號的成功商人,他一眼發現了這宗慘劇背後最難纏的症結,那就是施驪在吳家的地位問題,或者說她的去留問題。楊老板清楚地記得,正是拜天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發生了臘肉殺人事件,從技術的角度來說,施驪並沒有完全成為吳家的媳婦,多個人多張嘴,窮得快要叮當響的吳家也斷然沒有留她的理由。如果施驪被吳家送回來,她又能去哪呢?她那兩間當街的屋子,早就被他拆了,準備蓋了新鋪麵送給內弟作新婚賀禮。當初內弟吵著要姐夫送門麵開業做生意,如果不是他金屋藏嬌的痛腳被那小子抓到,他又怎麼會到處找便宜的房子。本來以為運氣好,忽然聽到幾年沒聯係的師兄在找人做媒,一下子就想到了住在隔壁街的施驪,好比瞌睡遇枕頭,忙不迭地撮合了起來。
如果說吳大是南市的一大名人的話,施驪就是北市的一朵奇葩。這個小女子爹娘早逝,家族也是人丁凋零,一直一個人孤單單地住在祖傳的兩件破屋子裏,靠微薄的遺產過活。她身量苗條,樣子雖然蓬頭垢麵的看不清,但也似乎挺清秀,卻是一個十足的傻大姐,脾氣智能跟七八歲的孩童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