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塘寧街臘肉殺人事件(1 / 2)

彼時彼處。

亙古不變的月光也靜靜地照耀著位於瀚海之濱的上都城。在這座景國的國都、瀚海之濱的奇巧大城中,正是初春時分,整天的煩囂已經落幕,全城正籠罩在一片寂靜的清輝之中。這時如果有失眠的詩人仰望月亮,那一輪巨大的銀盤和清亮無比的月光一定會激的他的綿綿詩興,寫下傳誦一時的名句華章。同樣的月光,在位於南市塘寧街十號的吳大一家人看來,卻是慘白慘白的,襯得這家的光景更加淒苦起來。吳家的小兒子唯賢就到底沒憋住,小人兒大半夜也不睡,坐在院子裏,抱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突然看著月亮就哇的一聲突然哭出來。

哭聲在靜夜裏格外刺耳。“賢兒別哭了,小心吵醒……吵醒施家小姐……”終於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二叔吳問景的聲音響起來了。隻聽見一陣西西索索的穿衣聲,半晌,一個高高的身影從西廂掀開了門簾子踱了出來,院子不大,三步就到了小孩子的身邊。吳問景是一個瘦弱的青年,一陣風就能吹上天的那種瘦,斷斷續續病了一年多,總也好不了的那種弱。他的臉慘白清秀,卻又掛著兩道格外濃的眉,讓第一眼看見他的人總會有點心悸,一雙眼睛倒也挺有神采。隻是這張臉在月光裏越發顯得比往常灰敗。吳二叔慈愛地摸了摸侄兒的頭,柔聲勸道:“父親不在了,還有叔叔疼你,別傷心啊。”唯賢的小腦袋立刻往他的懷裏鑽,臉上的淚珠兒卻是一時沒止住。

院子裏隻有東廂還透出微弱的燭光,吳家的老傭人陳媽從屋裏閃出來,說道:“哪裏會吵,施小姐醒過來才是萬幸呢。”她見唯賢還在啜泣,又說:“我看這孩子不是傷心,肯定是餓的。”問景這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道:“前幾日的酒菜還有剩的,放在廚房忘記倒掉了,要不你去弄熱了大家吃一點吧。”陳媽一聽有酒菜,挪著小碎步就小跑了過去。“少爺稍等,我去看看還能不能吃,倒掉實在可惜,弄那桌菜可把我給累壞了。”

吳問景也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月亮,微微歎了口氣,便信步走進了空蕩蕩的廳堂。前幾日的陳設都還在,牆上的大紅喜字還在,一對簇新的蠟燭沒有人挪動,還有那籃子臘肉,還散亂地攤在地上。吳問景揀起一塊黑亮的臘肉,因為存放得太久,這塊肉散發出特別的光澤,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他已經想不起來這是吳大哪一年讓陳媽做的了,隻記得做好的時候,吳大高興得兩眼放光,特意買了一個新籃子把它們裝起來,小心翼翼地用棉線吊在廳堂的房梁上。“有喜事的時候就讓你們吃!”等到他真的辦喜事了,又臨時變了卦,估計是實在舍不得。誰能想到,正是吳大最寶貝的臘肉讓他在娶親之日送了老命呢。

吳大娶親,也算是南市不大不小的新聞了。“居然有人願意嫁給吳大”,“這家的閨女可有罪受了”這就是四鄰對於素心齋掌櫃吳大娶親的第一反映。

“素心齋”名字聽上去十分陽春白雪,卻不過是下層商販雲集的南市的一家普通銀鋪,開在毫不起眼的塘寧街上,跟肉鋪、涼茶檔和一些低檔醫館比鄰而居。店裏長年雇著沉默的一個老銀匠,做幾個三五年不變的老款式,連鋪麵都是油膩膩、疏於打掃的那種。稀稀拉拉會看到客人光顧,卻似乎一年到頭做不了幾樁買賣,不過它卻能一開十幾年都不倒閉。也許隻有在每日天擦黑、快歇市的時候,販夫走卒之輩才會摸到這個看上去一副衰樣的店裏,掏出帶著一股子汗氣的銅錢,為娘子或者相好的婆姨買一兩件粗糙的首飾,哄得女人高興,換來一刻春xiao吧。

其時景國作為瀚海之濱的臨海國度,一直以來都是這塊大陸進出口的要衝,各國商賈雲集、風氣開化,商人的地位並不低。吳大被整條塘寧街的人鄙視,完全是他們一家咎由自取的結果。景國人崇尚腳踏實地、靈活適事,即使你是引車賣漿之徒,也可以小生意做大,大生意做到海外去。十幾年來,塘寧街上的鄰居不知道換了多少輪,好幾個都把生意做到了高檔商鋪雲集的北市去,雖然生意垮掉、背井離鄉的人更多,但大家都抱著“至少我曾奮鬥過”的心態,十幾年都在塘寧街紋絲不動的吳大一家自然令人側目。諸如“據後街的五嬸說,北市那家玉庭樓大金鋪就是吳大的師弟開的呢,看看人家混的”以及“八叔一家也說,他老人家穿開襠褲的時候,素心齋裏擺的首飾就是那幾樣了”這樣的閑言碎語也不知道曾經為街坊的不眠之夜貢獻了多少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