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開!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來看我的笑話!我變成這副樣子你高興了吧!都是你害的!我所有的痛苦也是你造成的!像你這種沒用又任性的害人精,真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這麼寵愛你?我討厭你!我恨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聲嘶力竭的吼叫在空氣中炸裂,猙獰的臉因額上糾結的疤痕而越發顯得恐怖駭人。看到陸依依那張瞬間變得慘白無比、驚恐至極的小臉,她的心頭突然竄起絲絲報複的快感。心,一旦扭曲,陰暗處積壓的種種醜陋情緒也隨之盡數爆發,猶如洪水破堤般洶湧無可擋,一發不可收拾。
九年來她沒有一刻停止過報複的念頭,隻要是陸依依喜歡的東西她都要無所不用其極地占為己有。宋迎秋以為是太過寵愛的關係造就了陸依依的膽小軟弱的性格,但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她對陸依依實施的不間斷的長達九年的報複與折磨。陸依依讓她變得一無所有,她也要搶走她的一切!
“宋迎秋喜歡你什麼?是這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兒麼?”陸筱芸的笑容異常的冷酷殘忍,起身解下腰間的匕首,砰的一下扔在陸依依麵前的桌上。“你用這把匕首在自己的臉上劃上幾刀,我就可以考慮考慮原諒你。”
看到陸依依盯著匕首一動不動,她毫不掩飾地露出滿臉的輕蔑與不屑,冷笑道:“怎麼?怕了是麼?不敢是麼。”
“真的麼?------隻要我在臉上劃幾刀,姐你就能考慮原諒我?”陸依依伸出一雙明顯在顫抖的手,抓起匕首將它緊緊地握在手中,緩緩仰起臉看她,“隻要我在臉上劃幾刀就可以了麼?”她的手、臉色和聲音無不顯示著她的緊張與害怕,可是望向陸筱芸的眼中卻有一股無法動搖的決心。
陸筱芸見過這種的眼神,和她跳崖那日的眼神一模一樣。在她的眼神下,陸筱芸發現自己竟無法說出隻字片語。
“依依,不要啊——”
門外響起的驚叫聲明顯是多人合成的結果,緊接著便是一陣嘰裏呱啦的爭吵聲和幾個人你推我擠撞上門板的砰砰聲,一片混亂。
“你滾開,別擋我的路!”一個年長的男聲十分不耐地吼叫著。
“你才別擋著我的道,閃開!”一個年輕的男聲也毫不客氣到吼了回去。
“喂喂喂,你們吵你們的,推我作什麼?哎呀,住手!”另一個年輕的男聲似乎很無辜地怨聲連連。
“天哪,我真是服了你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吵架!”一個年長的女聲帶著不滿而焦急的情緒響起。
最後,可憐的門板像是終於受不了他們的摧殘訇然大開,互相糾纏著的三人跟著跌了進來,疊羅漢似的壓成了一團,隨後進來的陸夫人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扶他們。
此情此景,看得陸依依和陸筱芸兩人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倒是最先起身的陸天遼直接越過其餘三人,一把搶過陸依依手中的匕首朝窗外一扔,滿臉沉痛地望著大女兒。“筱芸,你在爹眼中一向是個聽話懂事又聰明能幹的好孩子,你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從小到大筱芸一直都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從來不會無理取鬧。因為她是長女,所以自小他就對她格外嚴格要求,但即便再苦再累她也未抱怨過半句。她很能幹,由她經手的每件事都能完成得漂漂亮亮,毋需父母操心。
她是個堅強的孩子,他以為九年前的那場意外她早已看開,卻不料她非但未看開還因此性情大變,是他疏忽了啊!優秀的大女兒向來都是他的驕傲,如今變成這樣教他怎能不痛心疾首?
“聽話懂事又如何?聰明能幹又如何?我再怎麼優秀在你們心中還是比不上依依!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爭取你們的愛。我比其他人多花幾倍的時間練武,常常練到深夜累得直打嗬欠也舍不得停下,隻因為每次爹看到我進步神速就會露出滿意的眼神誇我用功。我保護依依,就算傷了自己也不能讓她有一丁點損傷,因為娘說依依天生體弱多病我是姐姐應該照顧妹妹。我竭盡所能地把每件事做得最好,因為我是長女應該替爹娘分擔辛苦------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你們的目光始終隻圍繞著陸依依!隻要有她在,我就永遠也得不到你們的愛!”
陸筱芸看看一臉震驚的父親,再看看同樣一臉震驚的母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哀怨淒涼,笑得淚流滿麵。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房中除了她的笑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待到笑聲漸歇,陸夫人和陸依依早已泣不成聲,陸天遼也是眼眶通紅。往事一件件一件件地浮上他們的心頭,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已在記憶中模糊的事還是至今猶然清晰的事,都一一浮上心頭。
在陸天遼夫婦看來,筱芸和依依是完全不同的。依依是一個柔弱得令人無法不去疼惜寵愛的孩子,而筱芸則是外柔內剛,是個堅強得無須他們操心的孩子。他們曾一度認為自己非常了解這個孩子,可直到這一刻他們才驚覺他們犯了怎樣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簡直錯得離譜!
再堅強的孩子也始終是個孩子,她也會有軟弱的一麵,也會有無助的時候,也會傷心也會哭泣,也需要父母的疼惜和寵愛,而並非一句“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難。”
宋迎秋有句話說對了,他們總是自以為是地用自己的想法來決定什麼對女兒好、什麼對女兒不好,卻從來不問女兒究竟想要什麼。對兩個女兒都是。九年前的意外不過是根導火線,真正的禍首是他們做父母的啊!他們太忽略筱芸的感受了,變成今天這個局麵他們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是他們的錯啊!
“筱芸,是爹娘的錯,這些年來我們太忽略你了!”陸天遼萬分悔恨道。
“筱芸,我的女兒啊------”陸夫人伸出顫抖的雙手,上前愛憐地將女兒擁入懷中,“你根本不用爭取我們的愛,天下作父母的有誰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我們愛你就和愛依依是一樣的,你們兩個都是爹娘的心肝是寶貝啊!”
“你胡說!你騙人!”陸筱芸突然用力掙開母親的懷抱。“在九年前的那件事發生之後,我明明親耳聽到你說隻要依依沒事就好,你們隻關心依依根本不在乎我!”此刻的她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哭訴著父母的無情。
“不是那樣的!”這次搶著說話的竟是陸依依。“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子,爹和娘怎麼會不在乎你呢!”你知道麼,因為那件事從來舍不得罵我一句的爹竟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在你昏迷的那幾日娘哭腫了眼,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你房門半步,姐,你怎麼會以為爹娘不愛你呢!”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象話。
“筱芸,娘真的是不記得曾經說過這種話了,不過娘能肯定娘絕不會隻關心依依而不顧你的生死!這些年來,我們的確是太過寵愛依依而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們是愛你的,你在我們心中的位置是無人能取代的!即便是依依也不能。”陸夫人再度將女兒擁入懷中,這一次她沒有反抗,隻是把臉埋在母親的胸前,嚎啕大哭。
------我們是愛你的,你在我們心中的位置是無人能取代的!------
陸筱芸很沒誌氣的發現,自己痛苦了九年也折磨了依依九年,到頭來不過是為了這麼一句話。恨,因為得不到渴望的愛而生,最終也因為一句愛的告白而散。
母女三人哭作一團,站在一旁的陸天遼看著看著突然背過身去,很欲蓋彌彰地舉起袖子抹了抹臉。而自始至終站在門口充當擺飾的宋迎秋和慕晨曦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風雨過後,終於迎來了燦爛晴空。外頭,天空正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