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浚並未上前去驚擾負手而歌的穀伯伯!
阡兒若不想與己相見,他就是問啞了喉嚨,這穀伯伯也未必肯說。他索性就在離山口不遠隱蔽處尋了一破敗無人茅舍,與小昭二人修葺一番,又於別處買了幾身粗布棉衣、鍋碗瓢盆,權且住了進去。
心中有了韜略,覺得山亦安穩,路亦闊朗了起來。
人大都若此,急則絕望焦灼,緩則有望可圖。每日間隻需一心盯著眼前這一箭之外的山路,出太白穀而下,這裏是必經之地。
這日穀伯伯走得甚是促急,常哼唱之歌謠口中無了半句。肩背籮筐,手拎竹籃,不知筐籃中為何物?觀之甚是負重。小昭悄無聲息地就弓腰跟了上去。
穀伯伯認得拓跋浚,卻並不認得小昭。山下路人寥寥,可常有客棧的小廝買菜割肉,來來往往,那穀伯伯雖覺身後的小昭眼生,但也不曾疑心。
走到又一山口,小昭看老者似要拐入,才走近搭話。
“伯伯,您這筐中背的何物?”
穀伯伯聽小昭外地口音,遂問道:
“你這小廝,哪裏人士?來此太白山做何?”
“小的從秦山西邊來,隨師傅在前頭客棧混個營生,初來乍到,晨後無事,就近逛逛。”
老者上下打量了小昭一番,見他短衣短褲,齒黃發焦,頭上似還有一二菜葉,想必是晨起灶間忙碌,擇菜時不小心掛上的。這才伸手從框中拿出幾粒圓滾滾的東西,展於小昭眼前。
“何物?好吃麼?”
“小子,看你就是北方之人。這是荸薺,俗稱南地人參,長於淺水田中,非穀中潮濕之地無有。甜脆多汁,好吃得很呢。”
老者說著塞於小昭手中兩三個,似有打發之意。小昭靈機一動,拿著果子在身上蹭了蹭,就湊於嘴上意欲啃將起來。剛咬了一口就“哎呀”叫了起來。
“伯伯,似此堅澀之物,怎的吃得?”
老者掩嘴笑道:“拿回去削皮再煮了再吃,你也忒性急了些。”
“伯伯背了這一大筐,是要送於山上的親人麼?”
“嗯!”老者口中應付著就尋路朝山上而去。
山中之雪極難盡化,小昭與老者相聊之時早已偷偷地於袖中漏灑了一些朱砂。朱砂殷紅,偶沾於鞋履上些許,再於白雪濕地上行走,那蹤跡斷斷續續觸目可見。
小昭才要回茅舍中招呼拓跋浚,一扭頭就見皇上已笑吟吟立於一棵山櫸之後。他今兒個故意戴了個櫸條笠帽,寬寬的前沿遮住了半個臉,那湖水般令人過目不忘的雙目亦隱於帽下,此刻正流淌出難得一見的嘉許之光。半年多來,他始露笑意,小昭亦傻傻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