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家生的嬤嬤,大不了賠口棺材,誰人的主意讓抬到都府中去的?”如玉杏眼圓睜。
“誰說不是家生的嬤嬤?”
南宮筠不知何時已遠遠地立於雪地,他今晨並未著朝服,隻一身青灰銀雲家常衣衫,外頭披一件白狸子毛鑲邊係帶紫貂大氅。這係帶鬆鬆地綰於脖下,言語間白狸毛雪一樣抖動著,映著些許清冷晨光,甚覺威嚴。
如玉癡癡地看著他,全然忘了身側宮婢手中還抬著一具死人!她適才的忐忑之心竟不知不覺散得無影無蹤,一股無名的醋意噴漿倒海地湧出,她鼻頭一酸,木然道:
“據如玉得知,賈嬤嬤乃如笛妄自從廟門口收入府中——”
“是麼?可她原姓鄭,是我苑川南宮府的司廚嬤嬤!適才你未認出麼?”南宮筠的厲色似比之前又多了幾分。
“鄭嬤嬤?如玉倒是沒認出來。不過——”如玉頓了頓,深深一揖,又道:“如玉知老爺現為“八公”之一,人前人後總不欲落了別人的口舌,令朝中之人議論。不過皇後娘娘回門之期未到,若交到都府之司,不僅南宮,皇室亦是無顏!再以訛傳訛,豈不更是不好!”
“你怕了麼?”南宮筠哈哈一笑。
“如玉不知老爺所言為何?如玉為南宮所慮,又怕的什麼?別人在老爺跟前說上一句就是金玉之言,如玉講一句老爺就視為草芥!好歹老爺當家就是!”
她鼻中重重地哼了一聲,懶懶地伸出玉臂。杵在一旁的寄春趕緊攙住,兩人款款就踏雪朝閣樓而去。
南宮筠蹙了蹙眉頭,一向堅毅決斷的他亦是沒了主意。蟹黃香糕,夜半投鴿,穀雨跪訴前情,阡兒遠離苑川,種種遭遭紛至迭來,一時擾得南宮筠心緒不寧。她怎的偏偏又被如笛遇到?怎的又心甘情願隨她再入南宮?才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命喪南宮!正自思忖間,忽聽身後一人泣道:
“筠郎,怪隻怪如笛那日見她冷颼颼地跪於雪地中,本想著這裏總有她口飯吃,沒曾想她竟禁不住好菜好飯,昨夜三更就嘔吐了起來。如笛的好心反倒是壞了她的性命!”
南宮筠搖了搖頭,握住如笛絞在一起的雙手,低聲長歎道:
“這是她的宿命,原也怪不得你的。”
如笛看了一眼尚自抬著屍首的兩個宮婢,擺了擺手,淒然道:
“老爺說的都是一時的氣話!她既沒這享福的命,還抬到都府衙門沒頭腦地折騰什麼?大夫人所慮極是,這幾日畢竟還未出皇後娘娘的喜日,不若先放到後頭柴房,夜間買個上好的棺材,尋個安靜的去處埋了就是了。不過——”
那兩個女婢見老爺不吱聲,二夫人似還有話,亦就低眉垂首地聽著。
“不過昨夜三更前有誰來過麼?”
“老爺二夫人都知的,隻是寄春姐姐來了喚了老爺去了。”
如笛點了點頭,亦不再多加言語,隻默默閃過身子,眼看著她們二人朝後頭一嫌棄不用的柴房深一腳淺一腳踽踽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