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一日兼程,遙望太白山漠漠生煙,行到近處真個的是昔去花如雪,今來雪似花。崖上疏闊,依舊是那幾株紅櫸在朗朗乾坤之上梳理著千萬條暮靄霞光。
紅櫸之屋就近在咫尺,拓跋浚駐足而立,看著那雪壓了門扉,風搖了籬牆。近鄉情更怯,睹物傷佳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兮?”
他又該如何麵對阡兒的怨懟,她於花前月下的淚眼婆娑?
“阡兒至今日始可願做子陌的妻?”
“阡兒自始自終都是子陌哥哥的妻啊!”
怡心宮羅霄帳下他癡癡地問,她癡癡地答!一抹笑意浮上他的臉頰,如今他已為大魏之主,他誌在必得,任何人也攔不住他娶她為妻。
“子陌今晚就接她入宮,你們二人速去山下尋覓車帳就是。”
“皇上,宮中已有中曼皇後,息貴嬪她——”
小昭指指千鳥回巢的崖下,欲言又止。縱使息貴嬪為了心中的男子甘願屈居於下,可那未嫁之時的中曼皇後言語間就已是居高臨下,又怎的能容下她。
“小昭聽聞古有娥皇女英,皇上若要效法此典,也需看那娥皇應也是不應?否則豈不苦了女英,縱使皇上想與女英舉案齊眉亦是不能得的。”
拓跋浚見小昭說得是頭頭是道,走了一個穀雨,他卻要比那穀雨的口舌還要伶俐了許多。他心下明知難為,嘴上亦是不肯露出一點的難來。
“廉頭堡你論起兒女事來就洞若觀火,看來朕是留不得你了。你可自去山下尋你那舉案齊眉來就是。”
慌得小昭緊忙跪下,待要叩頭,卻被拓跋浚用劍鞘止住,他抬起下巴,望著穀下漸漸襲上來的霧氣氤氳,不禁自語道:
“她若不肯跟朕回宮,朕與她浪跡天涯就是。不過這穀中卻是待不得的——”
“皇上下穀覓人就是,小昭還是與時涯呆在木屋之內,以候聖駕。”
這君臣二人隻一言一語的呱噪,時涯卻隻別轉過頭默不作聲。
拓跋浚深吸了口氣,適才伸手在崖石下,摸到了櫸繩,順繩遁下。
斯穀斯潭,清風徐徐,滿眼的梔子遍種。穀中遇雪反而溫熱異常,那梔子花竟還未落盡,簇簇擁在枝頭與瑞雪競白。
洞外磐石如昔,清冽的石紋經年的踏坐摩挲已光可鑒人。紅櫻綠萼掩映間,他似看見了一抹百曳雪裙,忽地隱入洞中,若天上的仙雲般飄渺不見。拓跋浚強壓住心的狂喜,整整衣冠,步履亦急了起來。
洞內正中支著青色的帳子,緯簾高高束起,帳內孤榻孤枕,隱隱有薄荷沉香之氣四散。
他拎起石凳上鋪陳的貂皮獸衣,又捧起石鍋石碗,逡巡著,沉吟著,洞內並無一人!
“阡兒,穀伯伯!”
回音崆峒。他奔出洞外,杉樹林,紫崖壁,哪裏有一人蹤跡!他又奔回到洞內,恐他這一轉身間阡兒又飄然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