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依舊蕭然。
他在洞口彎下身來,手中掬起一束野菊花——小小的花蕊,澀澀的香味,怯怯地長於石間,又簇簇奪人之眼。定是她用心培土栽下,舍她又會是誰?
他突地圓睜了雙目,細花細葉之間落有幾枚絹花,他一一拾起,隻見粉白的花蕊尚帶有滴滴淚痕,正是那些個阡兒未用盡的五瓣桃花。再一細看,有的上書有娟秀的蠅頭小楷:
“阡為彼岸花。”
“陌為彼岸葉。”
“獨自彼岸路。”
拓跋浚驚出了一身冷汗。
佛說彼岸,無生無死,無苦無悲,無欲無求,那是個忘記悲苦的極樂世界。而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無莖無葉,絢爛緋紅。那是引魂之花——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葉一千年,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花葉卻永不相見,獨自彼岸路。
“阡兒——,阡兒——”
他已癲狂!你怎會是曼珠?我又怎會是沙華?我們的相見又怎會被神詛咒?又怎會打入磨難的輪回,生生世世不得相見?
阡兒,你在哪裏?
他飛也似的狂奔著,驚起崖石上成群沉沉入睡的鳥雀,它們睜著驚恐的眼四散而逃,又是一個混沌天地,若那日的白蒿滿地。他癱軟在期冀之後的無望之穀,從心底發出一聲撕裂天穹的怒吼!
風不知來回刮了幾遭,葉不知落了幾回,他於淚眼中仿若看見林中有一物應聲而動,是她麼?他追了過去,哪裏還有什麼人影!隻是一隻受驚的麋鹿躲在杉樹後頭,忽閃著一雙惴惴的眼。
“來,過來。”拓跋浚遠遠地跪在了它的身前。
那麋鹿扭了扭脖子,一步步警覺地後退著。
“阡兒,是我!我是子陌啊!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拓跋浚已語無倫次,他目視麋鹿,眼泛淚光。那麋鹿聽他叫阡兒,反倒垂下了頭,用一張小嘴拱著他的臉頰,又用鹿角摩挲著他的脖頸,極盡柔媚。
“你不是阡兒,但你亦認得阡兒!你亦是如此這般對她麼?”
那麋鹿像是能聽懂他的話,眼角流淚,引頸嘶鳴了起來。他攬過她,緊緊地摟在懷中,喃喃道:“不怕,不怕,我這就帶你出這深穀,去外間尋你的主人來。”
夜已在不經意間墜下了它暗沉的外衣,他抱著麋鹿登上穀頂。前番的喜悅似還留在這崖上,小昭笑吟吟地迎了過來,他身後是同樣企盼的時涯!
麋鹿似聞到了生人的味道,它在他懷中抖著,頭深埋入他的腋下。他用衣衫護著它,沉聲道:
“下山尋車馬去吧!”
“阡兒小姐呢?”時涯怔在了當地。
拓跋浚的心又撕裂了開來,他沉吟片刻,對時涯道:“勿要回息府,以免息大人憂心。憐兒在平都郊外,去看看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