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欽天監便在西上宮花圃間用羅盤測得了一方“單鳳臥花”的絹帕。正應了那女鬼“血在鳳上,鳳在血下”之說。
太後自此一病不起。日間尚可支撐,一到戌時便渾身戰栗,需得時涯用厚被裹住方能稍緩。鳳榻之前藥罐,藥碗終日不斷,不論苦甜隻要是時涯端來她都盡數喝得,可唯有一翡翠碗裏盛的湯藥她卻從不去碰。
“時涯,你喝了它!”太後喘了口氣。
時涯端起翡翠碗一飲而盡。太後斜靠鳳榻,悠悠地望著時涯那件宮製鼠褂,青緞細草暗紋,絳紅祥雲袖口收緊在虎口之上,他端起湯藥的手青筋隱現,吞咽的瞬間太後看見他的胸脯抖了一抖,他並非自小入宮,通身的陽剛之氣令這陰氣過剩的寢宮登時暖意洋洋。
“謝太後賜藥!”時涯麵若冰霜。
“你喝了半月有餘,怎也不問問這藥是何藥?”太後鳳眼眯起,若日下慵懶匍匐著的野貓。
“太後終不會要害時涯,時涯喝了它又有何礙?”
時涯輕輕把翡翠碗放入紫檀藥盤之中,他低頭拾掇著,青花的罐子青花的瓷盅青花的長匙,藥盤的一側那枚亮閃閃的拭藥銀針。鳳榻前的香進藥前適才點著,此刻已燃了將半,時涯清咳了一聲,宮中酉時末太醫給各宮有病的主子進藥,阡兒她——時涯正思忖間,忽聽太後低語:
“終不會害你!這合宮之人連帶你在內亦以為哀家害了六書麼?”
時涯放下手中的藥盤,垂手而立。新添的炭火嗶剝嗞嗞作響,寢殿內靜得瘮人,宮窗之外閃過一個白晃晃的影子,它“喵——嗚”一聲抓住窗欞,旋即又逃得無影無蹤。
“太後多思多慮了,那日欽天監撿得的太後之帕時涯已在爐中燒掉,那日鬧鬼的保不定就是隻野貓罷了。”時涯依舊麵若冰霜。
“據說人魂常喜附貓體,是麼?”
“冤魂是!”時涯望了一眼蜷縮在錦被中的太後,又悠悠地道了句:“近日西上宮的貓是多了點。”
西上宮不僅貓多,太師宗愛來太後寢宮進藥的次數亦是愈來愈多。這藥裝在一個紫漆食盒之中,由翡翠碗盛著,時涯原是一日喝一碗,入春以來便是兩碗,三碗他亦埋頭喝下。
阡兒的小腹日漸隆起,為了她,即使他喝的是慢毒之藥又有何妨!他盡數受之,安然若泰。直到一日藥後,他躲在暗處摳著嗓子吐了個黑天昏地。
待他吐盡,才聽太後遠遠立於三葉菩提樹影下冷冷道:
“你今兒個是怎麼了?”
時涯以目視太後,半晌不語。
“去,傳皇上來西上宮!”太後淒然一笑。
“若皇上問起何事宮婢又該如何應答?”盈兒怯怯看了時涯一眼,晨起皇上才來問過安來,這又要去永安殿傳來——盈兒見息貴嬪之麵若見了那死去的豐兒姐姐一般,她心底著實的一萬個不情不願。
“就說與他商議移居未央宮之事。”太後瞪了盈兒一眼,轉念又道:“時涯,你倒是好久未去永安殿了,還是你去吧,也見見你那舊主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