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嬤嬤進得門來在院中叫了半天,依舊不見豐兒動靜,這才蹩到屋內,這一去不得了,唬得連飯帶盆咣當一聲全砸在了地上。隻見血紅的帳子中豐兒仰頭躺於榻上,麵色鐵青,已然氣絕身亡。
“不好了,死了人了!”
這聲喊叫隻驚動了石牆上蟄伏的幾隻灰雀,到了晚間內司的兩個小太監才抬來一塊薄板,匆匆把豐兒撂到上頭抬出了魏宮東側走水車的偏門。
“又走了一個,這是哪宮的啊?”值夜黃門接過小太監手中的腰牌打著連天的哈欠。
“怡心宮!”
“是那個受盡恩寵的美人麼?”小黃門止住哈欠直把臉湊了上來觀看。
“嗯——”小太監鼻中哼了聲,這深冬寒夜的任誰也不願做這送死人的差事,他亦瞅了一眼板上的豐兒,美人雖緊閉雙眸,但臉龐輪廓嬌小可人,生前又不知該是怎番的容顏!這臘月的天氣,真真的是可憐見的,這小太監不由得歎了口氣。
“小春子,你兀自歎什麼氣來?”板子那頭的戲道。
“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祭日哦,不知她有沒有爹娘,又是一個孤魂野鬼。”
豐兒死後怡心宮每到夜間門窗就嗶剝作響,每響一聲後頭就一聲撕裂的嗚咽,細聽仿若是一個“怨”字,又似一個“冤”字。一時間禦女苑各宮風聲鶴唳,隔牆外燒紙的燒紙,念佛的念佛,那個送飯的老嬤嬤更是在怡心宮低矮的柴門口潑上鹿血,滿貼鍾馗。內司掌事亦是無法,好在太後並不來這東頭,隻待豐兒遊魂散盡了後再做打理。
魏宮無井,宮製辰時與酉時送水。天文殿日晷上晷針的影子還未到酉字正中,西上宮宮門處就卸下六大桶水。各宮自是由太後宮始,按尊卑依次送來。太後宮中服侍的人最多,水自然送的桶數最多。這六桶水照舊在宮苑東側的一處影牆前一字排開,宮婢們隨用隨取,凡呈於太後的飲食湯茶尚食必先取一小匙嚐之,凡太後洗漱用水尚儀亦要從銅盆中取出一勺親於太後之前澆於手背之上。
這日戌時剛過太後又抄寫了幾紙的經文,筆墨需得浸泡,太後亦需淨手。盈兒身後跟著一個小宮婢各端一大小銅盆緩緩而來。盈兒掀開第二桶水的木頭蓋子,見桶中之水還餘八成,不禁抱怨道:
“這內司之人也忒死腦筋了些,辰時酉時皆是六桶水,那辰時的水要用一個白日,怎的能夠!酉時的水往夜裏走的,又足足多出來好幾桶。”
“盈姐姐,豐姐姐在世時都是她取水來著,也沒見她這麼嘮叨過呢!”小宮婢掩嘴而笑。
“噓——,沒聽說怡心宮這幾日還鬧鬼來著,你這是又招惹她不是!”盈兒說完口中念了聲佛,她瞅了瞅太後寢殿,低聲又道:“明兒個,你去內司取香燭時順便在怡心宮門口丟點紙錢,豐兒定是陰間的路費未有籌夠,故此才遲遲不散。”
話剛說完,一陣陰風颼颼而過,直打得盈兒心下一驚。她攏了攏夾棉宮衣的豎領,剛要端著盆子就走,猛聽得影牆那邊一側有人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