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 豐兒舉帕(2 / 2)

“她啊——,即是太後身邊貼心人,又是皇上新寵,修敬焉有不避讓的道理!”

“皇上新寵?”

“老官我平日裏深居簡出,也不太認得。不過晃見一極像息貴嬪之人,這才想起宮中傳聞,想必就是前幾日裏受了皇恩雨露的那個豐兒。適才一見,倒也真真的唬了老官一跳。”修敬壓低了聲音。

宗愛撚著光溜溜的下巴,男勢漸複,可胡須到底還是未有長了出來,此若有所思之舉亦甚是滑稽。那修敬亦不再多語,她又道了個萬福,隻顧掩著額頭低眉而去。

隔日晌午,西上宮就傳出失了竊。原是太師宗愛朝後於太後宮中進湯藥之時曾身披一紫貂大氅,冬日殿內炭火烤得烘熱,太師隨手就丟了大氅於近旁宮婢,隻一心與太後說話。這將要出宮門卻發覺大氅之上一稀世翡翠搭扣不見了蹤跡。合宮搜盡,恰在值殿豐兒枕下覓得。太後惱羞成怒,一聲令下就把豐兒打入了慎刑司。

再放出來時,西上宮自是再容不得她。太後念她曾服侍過皇上,特賜她在怡心宮封門禁足,每日間隻拿些餿爛之食於她。宮中眾人但凡自認為眉眼長得略似息貴嬪者盡皆著力掩飾,唯恐入了太後之淩厲鳳眼,若豐兒這般一味地作踐起來。

未有幾日,這豐兒就沒了個人樣兒。蓬頭垢麵不說,雙腮竟也凹陷了下去,晚間送吃食者猶若見了鬼魅一般,那些個見風使舵的嬤嬤索性一日隻午前送一頓餿飯,餘者就全當她吃過了為是。

一日夜間,豐兒正自在屋中哭號,左不過是太後仁慈,未偷竊太師之玉之類的含冤之語。忽聞前屋一聲歎息,接著一人厲聲喝道:

“太後仁慈?太後這般折磨羞辱,隻欲你速死而已。”

豐兒撩起蓬發,借著微弱的一點燭光,這才看清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丟了翡翠搭扣之主——當朝太師宗愛。她霍然立起,杏眼圓睜,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速死?太後為何如此?她明知那日豐兒不在宮中,豐兒並未竊太師之物啊——”

“為何?你勾不得皇上之心,太後見你猶見息貴嬪般嫌惡,太後棄你如棄蔽履!太後終歸是一國太後!”宗愛手指那盆豬狗都不食的吃食,眯起雙眼,直盯得豐兒不寒而栗。

豐兒半日無言,她瞅瞅太師沉靜若水的麵龐,忽地若醍醐灌頂般,她雙膝陡然跪地,泣道:

“太師救我!”

宗愛咧嘴一笑,他不緊不慢地道:

“那我且問你,那夜六書令你找小黃門來尋我,為何她自己不來?”

“尚宮她體虛無力,幾近無骨。是豐兒扶她挪到榻上,她並不允豐兒去求太後傳太醫,隻說要尋太師,豐兒受尚宮照撫,終歸是於心不忍,這才矯詔騙過了小黃門。”

“一幾近無骨,奄奄一息之人又怎挪得動那梨花木凳,又怎能甩得動幾丈長的白綾入梁?”宗愛眼神迷離,痛徹心肺。

豐兒聽聞此語,從貼身中衣內掏出一方絲帕捧於手心,緩緩舉過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