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 臨終尋郎(1 / 2)

“尚宮,尚宮,真的是你啊——”

豐兒初入西上宮時得六書照撫不少,她慌忙丟下燈燭扶起地下這個“血麵怪鬼”,用適才擦拭黑墨的袖口拭著六書嘴上的斑斑血漬。那六書登時成了烏青嘴,再配上白煞煞的麵頰更是比先前又猙獰恐怖了幾分。一向儀容得體,無上尊貴的尚宮今番成了這般模樣,不知是該嘲諷這洋洋大魏宮?還是該嘲諷那個自以為是的西上宮之主?

“尚宮,這是怎的了?”豐兒哭道。

“太後打的——”六書頹然垂下雙手,她想要指指正殿裏那個唯我獨尊的太後,可終歸是無力。

“太後為何打你?”豐兒不解。

“六書,六書隻想——做個女人。”六書語不成調,說完已是氣若遊絲。

豐兒這才低頭細察尚宮傷勢,她衣衫單薄,前襟鬆鬆地開著,胸口一處青紫中隱隱露出幾許殷紅。正值冬日數九,但凡肌膚猛然碰到一點硬物都會刺痛難當,更何況是此等拳打腳踢!她摸摸自己的心口,亦是陣陣緊痛。這些痛忍能忍得,但太後給予尚宮的羞辱呢?

她拚盡全力拖起尚宮,又緩緩放入榻上。榻上被褥淩亂不堪,她好不容易借著燈燭尋到一條厚錦被於尚宮裹了個嚴實。她環顧周遭,屋內未有添炭加火,自是陰冷異常。豐兒點亮了榻前兩盞燭火,邊往腳下炭盆中添炭,邊問道:

“做個女人?尚宮想出宮嫁人?故此才遭太後毒打麼?”

“嗯。”六書羞赧難當。

“聽聞太後與尚宮實為我北燕舊日宮中姐妹,太後竟也下得了如此毒的手!”豐兒心有戚戚。

“她為太後,我終歸是個宮婢而已。姐妹又算得了什麼?六書前頭不是還有個五書麼?這些不道亦罷,你今朝所為何來?”

六書喝了一口豐兒遞過來的熱水,這才長舒了口氣,她慘慘兮兮隻把眼看向門外的一地月光——她等的那個他始終是沒有來!金虎朝靴挑起朱紫朝服的瞬間,他從此門魁魁而入,那兩條盤旋糾纏的金蟒映著落日的餘暉熠熠發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是今日午後麼?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湧而出,熱辣辣的,竟是那麼的快意。與一閹人私通又如何?在這深宮之中除了他,又有哪個男子正眼看過自己?

“太後令宮婢來喚尚宮您去正殿一趟。”

“我這個樣子,快死的人了。你去回了她,就說我無顏亦無力再挪到她那裏了。”六書的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軟褥,她欠起身,又頹然倒下。

“尚宮,我求太後給您傳太醫,太後定不知你目下景況,若知怎會巴巴地讓我來傳你?太後念佛之人,她念在姊妹情份上不會置之不理的。”豐兒雙膝跪於六書身前,隻把手揉搓著她倒著氣的胸口。

“別去求她!快速去太極門找個小黃門出宮,尋宗愛太師過來。”

六書用盡了渾身力氣,別管豐兒再怎麼哭喊都閉口再無一語。

宗愛太師!那個如雷貫耳的當今首輔!豐兒抖著雙肩澀澀地掩上了房門。她瞅著頭頂那輪泛著藍光的冷月,瞅著冷月下影影綽綽的枯枝敗葉,好大一會子都未明白尚宮尋太師何意。想必尚宮與太師都為北燕同宗,同在這宮中久了要交代什麼後事不成?豐兒初涉宮闈,攀龍附鳳之心確有,但悲憫之心還未喪失殆盡,她踩著三更的鑼點,飛也似的左躲右閃直朝前頭太極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