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麼?是他來過了麼?”
修敬尚宮再到殿內之時已是天將破曉,她見阡兒跪坐於孝墩之上,神情恍惚,目光呆滯,不由得疑心驟起:“貴嬪,這會子沒有旁人,你倒是說話啊!”
阡兒轉過頭,緩緩看向這個一向不急不躁的老尚宮。她不甚明白尚宮之言何意?“是他來過了麼?”阡兒亦在心底盤問自己。那個佝僂著身軀的老道,那兩雙湖水般的眸子,眸子裏有自己緋紅的臉頰——她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果真是他麼?她亦疑惑地看向尚宮,她所問者無非就是那“陌字絹帕”,“陌字蛇身”的主人罷了。
“尚宮,阡兒與他已無交集。”阡兒俯身向前,沉聲道。
“無有交集?那你適才為何魂不守舍?”修敬步步緊逼。
阡兒長歎了一聲,在這靈堂之上魂不守舍的又豈隻她阡兒一人?上至昭儀娘娘,下至禦女苑八十一禦女,哪一個不在為無君無夫的來日暗自愁苦?宮深似海,有子息的嬪妃倒也還有著落,可那些個無子無息的嬪妃們又該如何打發這寂寞的韶光?難道自己又比她們強了什麼嗎?
“尚宮——,這裏是靈堂啊!”
“老官知這裏是靈堂,可是修敬問的此事那是比大行皇帝的大喪還要重要三分呢!”
“您是要治罪於他麼?就因為阡兒入宮以前受了他一方絹帕?”
靈堂上陰風四起,未燒淨的紙錢揚著黑灰的末子撲向棺槨,那窸窸窣窣的聲音惹得修敬亦倒退了幾步。她剛要開口,身側的幾盞高燭就迎風而滅。
“皇上亦未再追究,尚宮的忠心可真是天地可鑒啊!幾番救下阡兒,又幾番要為難阡兒,阡兒實不知尚宮何意?”
“貴嬪娘娘,非是如此,阡兒你——”
修敬急得若熱鍋上的螞蟻,她哪裏還顧得上主仆尊卑,脫口就叫出了貴嬪的小名。尚書蘭延,吳興公和疋夜半就被劉尼叫到了永安殿,這幾更已過還未出來,恐怕又是一個凶多吉少。修敬搓著雙手,貴嬪並不是皇後之人,她能對閭氏和盤托出的,未必能對貴嬪如實相告。
“非是如此,又是為何?”
阡兒謔地站了起來,她以手扶棺,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天子棺槨四重,親身的棺為水牛皮椑,第二重為椴木地,第三重為屬,第四重為大館。入棺之時皇上的麵色已漸呈黑色,他怒睜著雙眼,死不瞑目。
“皇上所中之毒乃為砒霜劇毒!”那日幽深的永安寢宮之中時涯字字鏗鏘有力。
“是誰要害皇上?”
時涯搖了搖頭。他灼熱的目光隻看向自己,他怎舍得置自己於危難之中。這深宮之中除了他亦還有一人庇佑著自己,他此刻正躺在這棺槨之中,阡兒心底一陣的抽搐。
“尚宮,阡兒問心無愧!明日當著群臣的麵,開棺吧!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阡兒已從適才的兒女情長中脫繭而出,此刻她的心中隻有無以言明的大義。
尚宮唬得一個踉蹌撲上前去,直捂住了阡兒的嘴:“貴嬪,此事萬萬不可,那中兵劉尼可不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