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愛大嗬一聲:“立子殺母!為何?子幼母強,恐後宮當政而已。如今南安王已舞象之年,不日即可弱冠,文韜武略,賢德溫良。此萬世之君難不成也恐後宮當政麼?尚書仆射大人怎可不加思索就信口雌黃?”
陸麗在行列之內撚著山羊胡子,他的目光逡巡著,所到之處不乏太子一黨,他心下默數有十餘人之多。這終令一向謹小慎微的陸麗朗聲道:“太子已入魏陵,大行皇帝駕崩前親封為景穆太子;若論皇儲,何為正?左不過從嫡皇孫中額選一人罷了,又何用呱噪!”
這的確不啻為一聲絕地驚雷!
拓跋晃子息孱弱,除卻眾所周知早夭的拓跋浚,太子妃膝下隻有陽平幽王拓跋新成一人。這拓跋新成生得倒也結實,隻是繈褓之時感了時疾,一腳略跛。當初太子被戮,貶為庶人之時已隨太子妃出了東宮到幾百裏外太子妃母家一避,大行皇帝國喪依典並未詔回。似此之子又怎能為九五至尊?宗愛不由得鼻中連哼幾聲,還未及他說話,那劉尼倒是大大咧咧來了這麼一句:
“尚書仆射大人說笑了不是?我泱泱大魏皇子皇孫比比皆是,怎的就令一殘疾之人居於廟堂之上,豈不是讓四方恥笑了去。”
陸麗頹然而坐,劉尼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他長歎一聲道:“先皇在時常歎嫡皇孫拓跋浚儀表貴氣,隻可惜啊——”
“尚宮大人可惜什麼?”一渾身縞素宮婦由修敬攙扶從儀門而來,她正是哭得嗚嗚咽咽的閭氏。
“是閭娘娘啊,休怪老臣多嘴,誰人不知先皇生前最是鍾愛浚皇孫。隻可惜浚皇孫早夭,否則這大位之選一錘可定啊!”
陸麗提及先皇已是淚流滿麵,這引得前來吊喪的閭氏直跪爬到拓跋燾棺槨之前,比那昭儀娘娘哭得還是傷心欲絕。太子恢複了名號,她這個故太子妃豈能不感恩戴德,心悅誠服!
她這一哭,引得堂上的太子黨皆嚎啕大哭,太子一脈失勢,這靈堂之上除了閭氏,竟無一太子家眷。
是夜,眾朝官散盡。靈堂內外九九八十一根白燭重又剪了芯子,它們在頭頂上嫋著白煙,一如拓跋燾這些個遺妃的愁緒。堂上偶有嬪妃躬身立起,亦皆悲悲切切,大有暈厥不勝之態。
拓跋燾生前雖暴戾無常,但也待後宮之人不薄。
“貴嬪,日間就跪了個頭尾,這會子還是歇息吧!”修敬道。
“尚宮,這棺槨中到底是阡兒的夫啊——,阡兒年淺,尚宮請眾位姐姐歇息便是。”
“那貴嬪如何是好?還有明日呢。”
“阡兒在先皇棺槨旁相臥陪伴就是,先皇生前阡兒就常這麼陪侍先皇,先皇當不會以阡兒為忤。”
眾嬪妃見新晉貴嬪對先皇如此癡情,亦皆個個抹淚。舊人尚且重情,更何況新人。她們三三兩兩交頭回眸而去,唯恐誤了貴嬪今夜獨對先皇,一片傾情守孝之心。修敬亦知趣地去偏殿打尖。
太極殿外道士們支起了道蓬,誦經之聲徹夜不斷。阡兒跪於孝墩之上,雙手合十,喃喃亦誦起了她的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