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軒轅劍何時見過血!不得不防啊!”
阡兒奪門而出,宗愛狠狠不絕。皇上才徐徐踏入十餘年前五書墜落的湖岸,阡兒的尖叫妥妥地就把皇上拉了回來。五書的死也隻能在太子荒淫的罪名之上再濃墨重彩稍許,皇上當再不會為前事故人心痛。他不得不以軒轅劍之血為由重又拾起適才剛剛揚起又跌落的話頭。
“有這個說頭麼?朕卻不知。以朕看這合宮人等盡皆防著朕就是了。”拓跋燾斜睨著雙眼,伸出右臂活動了下龍榻之上高懸的明黃瓔珞絲絛。這絲絛上掛著於阡兒頸間同式的銀質鈴鐺,撥弄之下餘音清脆悅耳。
他笑如春山,於宗愛的話不以為意。
“皇上體虛,阡兒帶上鈴鐺走路就會叮鈴作響,如此皇上就知阡兒來了。不至於阡兒無聲走到皇上身後,唬著了皇上。病中之人還是有點細微的聲響為好。”
“嗯,阡兒體察甚微。不過朕這龍榻之上又設此鈴作何?朕的鈴鐺倒是比你的大了許多。”
“皇上隻令中常侍和奴婢在身側,萬一我們二人都不在,皇上醒來寂寞了亦可搖搖此鈴作耍。”
他頜首。他會被唬著?他會寂寞?他需要作耍?如此稀奇古怪,大逆不道之言詞亦唯有阡兒敢在他的麵前信口拈來。她並不視他為一國之君,她並不怕他。而他在她麵前就若一片刻離不得母懷的幼童,需銀鈴搖曳慰之——他多年不得此用心用意之體懷,他不以為忤,反而甘之如飴。
阡兒的服侍自是與別人不同!
他又撥弄了一下榻上之鈴,隻要醒著他就禁不住伸出尚且木然的雙臂,憐愛地去觸碰它,仿若喚著了阡兒,亦觸著了阡兒。她半日未歸,隻著意於怡心宮。她手上傷處如何?或她故意借此於時涯閑話?他等得甚是心中恐慌。
枕邊宗愛才摞上半尺多高的上表,三日的朝務,三日的沸沸揚揚。他劃拉著,拿起最上頭一本掀開了它。洋洋灑灑字裏行間皆是問安之語,隻最末一句卻提到了太子,言太子置聖旨於不顧,延緩禁佛,藏匿經書,與僧侶沙門交密如常,並無絲毫稍減。
拓跋燾擲表於地,大叫“反了,反了。”
宗愛拾起上表,緩緩勸道:“皇上病體之中不易動怒,太子他自小佛根深厚,一時轉寰不來也是有的。待太子洗心革麵,定當奉旨。皇上恕宦臣多言,不僅朝中大臣,這內外命婦更是俱皆心念吾皇,適才昭儀娘娘還率眾世婦禦女在殿外候了多時呢。”
宗愛不提昭儀娘娘便罷,這一提拓跋燾突地就凝神道:
“五書之死昭儀娘娘不想張揚麼?不過到底還是讓你宗愛打聽了個一五一十。”
宗愛一聽就知皇上起了疑心,他撂下浮塵,雙膝跪地,叩頭如柴雞啄米。宗愛服侍皇上幾十年,他深知今上的性情,若去巧言申辯必定死無葬身之地;若隻誠惶誠恐,或可盡釋其疑。他鬢角汗珠順頸而下,永安殿內墨石堅硬,須臾他的前額處就鼓出了個雞蛋大小的青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