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閭良娣又該如何處置?”宗愛道。
“閭氏送慎刑司,中常侍督辦就是。”拓跋燾目光掠過皇後鳳簪,赫連與太後同宗,又乃太後欽定;太後雖薨,但他平生至孝,即使皇後牽扯其中他也不好奪了她的皇後之位。他搖了搖頭,淒然道:“皇後赫連律下不嚴,今始禁足未央宮,無令老死不得出。”
皇後赫連初聞旨意並不以為意,但猛一聽到末句“老死”二字,不禁老淚縱橫,渾身戰栗起來。
“此事跟皇後娘娘無關啊!”修敬跪爬至階下,叩頭如蔥。
“修敬尚宮,你也是糊塗了不是?皇上說得清涼得很,皇後娘娘隻是律下不嚴——”宗愛拖長了尖音。
閭氏早已被幾個值事太監拖了出去,修敬攙起傷心欲絕的皇後,一步步走向永安殿外。
無人敢跟去撐傘,皇後赫連從十六抬後輦旁踉蹌而過,風雨飄搖的不隻是這主仆二人,還有她們身後霧氣氤氳的層層宮闕。
“一入宮門兮到白頭,金銀珠玉兮用不盡。
桑榆之歌兮不得聞,琴瑟琵琶兮弦斷離。”
前頭傳來如訴如泣的歌聲,皇後赫連遙遙望向禦女苑——宮牆層疊,樹茂石繁——禦女苑還若當初自己始入宮時的模樣。此曲她亦彈得,此歌她亦唱得。自禦女到世婦,再到左右昭儀,居未央皇後之位,這一路她走得好是心酸。
“修敬,這首白頭歌你會麼?”
“皇後娘娘您忘了麼?修敬始光三年就跟皇後娘娘住在這禦女苑,此歌還是奴婢填的詞呢!”
“你填的詞?”
“是奴婢填的詞,那時的皇後娘娘年未及笄,正自青蔥多妍,還一心想著逃離這深宮呢。”
皇後不禁啞然失笑,歲月滄桑如白駒過溪,一躍不複從前。她拉過修敬的手,在她的手心橫豎寫了半日。修敬會意,皇後娘娘寫的不是別字,正是一個“浚”字。她左右看了看,掩嘴低聲道:
“皇後娘娘多慮了,良娣一時糊塗,但她再也不會糊塗下去了。”
皇後頻頻點頭。她身子本就孱弱,哪裏能經得住這如瀑的飛雨,一時間痰症上來,咳得滿袖之上都是斑斑鮮血,慌得修敬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拐過了禦女苑,再也看不見永安殿那凶狠無情的鬥拱戧獸了,修敬護著氣喘籲籲的皇後,躲在了一塊巨岩之下。
未央宮的嬤嬤宮女們並未跟來,她們想必都被宗愛責令就近圈禁了起來。他今日所為全是那左昭儀所驅使,修敬恨得牙齒嗞嗞作響。
“香糕有疑。”她歎道。剛說完就遠遠地看見一宮女撐著蕉葉小傘踽踽而來。近來細看,傘下不是別人,正是良娣一心想要毒害之人,適才被君王聲聲喚作“阡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