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娘娘,此話怎講?”
“這香糕——”閭氏一時語塞。她明明忍著額角巨痛把地上香糕全數拾擷起來塞入了懷中。閭氏手按撒花宮帶,宮帶束得甚是穩妥,那幾塊香糕依舊安然無恙,並不曾遺落在來這永安正殿的路上。她驚懼地望向宗愛,這個賊奴,他又從哪裏取得的香糕?
宗愛臉上淚漬未幹就滿臉堆砌著奸笑,他束起絹帕,放於忠耳屍身之側。
“忠耳不知為何尋到值殿案幾之下,不幸誤咬了一口閭娘娘贈予禦女的香糕,怎還要賴到灑家身上麼?請皇上明鑒。”宗愛說完就伏地不起,直待皇上發落。
“阡兒,香糕本有毒,閭氏並未瘋癲,對麼?”拓跋燾轉問身側的阡兒。
阡兒不語。她撫著酸痛的雙臂,低頭沉吟。鐵證俱在,就是想庇佑台下這個欲害自己之人她也無能為力了。隻不過她口中言之鑿鑿的“浚兒”到底為誰?與己有何瓜葛?若閭娘娘今日入了什麼慎刑司,她恐再無從得之了。阡兒重重地歎了口氣。“無心方得長久。”阡兒心下默念。閭娘娘吟哦著此曠世箴言卻把罪惡之手伸向了自己,難不成這句話獨獨是要講給自己聽麼?
“朕的問話普天之下誰敢不答?唯有你息阡。”拓跋燾剛吐了一口鮮血,身子灌鉛一般沉重乏力,他煩躁地挪到金鑾寶座前,推開前來相扶的宗愛,軟綿綿地陷入座中。他以手撫額,極力舒展開雙眉,稍許才又柔聲道:
“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阡兒並不知香糕有毒,除非吃過。閭娘娘在阡兒眼中確也是瘋瘋癲癲一失常宮婦。阡兒句句實言,不敢欺君。”
宗愛聽聞阡兒此言,一邊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他手中浮塵從左臂擱到了右臂,從右臂擱到了左臂,又在頭頂身側揮舞一番,仲夏蚊蟲之多,即使銅鶴金獸口中的龍涎香也無法驅散。此刻永安殿之上死寂無聲,氤氳的龍涎香不知何時開始夾雜著一股血腥之氣,無孔而不入。
拓跋燾雙目緊閉,兩手拇指輕輕地逐個揉搓著餘下四指,這個他殺戮之前一貫的動作唬得台下未央宮眾人麵色青灰,汗如雨下。
“皇上,忠耳之死與閭氏無關啊。”殿下終於傳來閭氏撕心裂肺的哭求之聲。
誰也不敢去看她,哪怕是一眼。皇後赫連亦隻手捏佛串,細細地念著無人能聽得懂的經文。她似要昭示給當今聖上——她無爭無寵,閭氏今日之行與己無關。她再也保不了這個服侍了自己十餘年之久的太子良娣了。
“好個仁慈的皇後!你倒是頌的好經!”拓跋燾一躍而起,厲聲道:“朕南征之時就見佛寺私藏兵器,沙門與室女蠅營狗苟,不成體統。此西戎虛誕,為世費害之經不頌也罷!”
“皇上之意為何?”宗愛慌忙跪地。
“傳朕的旨意,封閉所有佛院,王公庶人私養沙門者殺無赦。此差事就交給太子辦吧!”
皇後身子微微一震,她雙唇緊閉,托起佛珠,緩緩放於當地。永安殿頂梁椽縱橫交錯,皇後此刻之心亦如此般百味雜陳。未央宮中的佛堂大可拆了,可晃兒禮佛甚篤,門下亦皆崇佛之賢人雅士,皇上讓他滅佛豈不是醉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