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阡是在一個朔風徹骨的傍晚從南宮府的側門入府的。那輛在甘州覓來的蹩腳馬車一直把她拉到了恩澤堂的紅漆大門前。主母如玉早在車入苑川時就接到了信報,此刻正端坐前廳,燈燭高挑,佳肴陳設,隻等息阡的到來。
寄春寄秋從車中攙出息阡,借著廊下燭光,隻見息阡灰頭黑臉,藍布包頭,身穿一件碎花布衣,就知一路風塵顛簸,實屬不易。索性並不入前廳,徑直拉息阡入了後堂,著丫鬟們備好大桶熱水,細細地洗浴更衣後這才送到如玉眾人眼前。
前廳的兩扇實榻木門輕輕地開了,眾人見一白衣少女款款移步而來,烏發如漆,峨眉凝脂,美目流盼,豔驚四座。息阡見上頭坐一雍容貴婦,就知是舅母了,忙俯身下拜。如玉急忙拉起,但見她頭上隻淺淺地綰了個雙重盤桓髻,手腕纖細羸弱,帶著個羊脂白玉鐲子,和一身淺素裝扮相得益彰,說話溫柔似水,比出閣前的南宮小姐更添了幾分楚楚的靈韻,不禁也連連點頭,嘴裏直呼:“怪不得,怪不得——”
“母親,怪不得什麼?”中曼用手盤著鬢角的發絲走向息阡細看。
“怪不得落了的海棠今早又開了一枝新花。”
息阡原本就認得中曼,見眼前這個美人雙目晶晶,粉衣婀娜,說話依舊若兒時般清脆可親,上前盈盈一拜道:“阡兒見過中曼姐姐。”
中曼細細打量這位妹妹,上身素雪藕絲偏襟長襖,下身煙籠罩紗百褶裙,外披一件織錦貂毛卷邊鬥篷,自覺比那侯府的沐雅小姐又更美了幾分,不由雙腮通紅,低頭沉吟不已。
“都餓了吧,快領你妹妹坐下吃飯。”如玉道。
地下兩溜相對擺著四張長條案幾,息阡少不得坐於了左手第一張,子陌早已盤腿坐在自己身側第二張,正雙目如織地看向自己。對麵中曼旁邊案幾後那少年公子想必就是穀雨口中說的子襄少爺了吧。
中曼自從坐下眼睛就一刻也沒離開過他,也難怪,那子襄少爺頗有舅父的風範,想來乃自小得舅父教導,耳濡目染之故。息阡不及細想,就在低頭的一瞬間她仿佛瞥見子襄少爺正溫潤地看向自己。
“那位就是子襄,子襄子陌都是我從小帶大,都是自家人,阡兒不用拘禮,自在吃喝就是。”
子襄朝息阡點了點頭,臉上竟飄起了一縷旁人不易察覺的緋紅。中曼在旁看得清楚,順手拿起一塊鹿肉遞於子襄,道:“子襄哥哥,你最喜歡吃這個,給你。”子襄接過鹿肉,放於盤上,並不就吃。隻把目光又滑向了息阡,竟靦腆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息阡看兩人的光景也不敢多言,隻低頭夾起近前的細肉細菜吃上幾口。
“息小姐,喝口熱酒驅驅寒。”子陌舉起了自己麵前的青銅酒樽。
息阡也順從地拿起了酒樽,略沾了沾。子陌喝了一大口,小聲嘀咕道:“像這樣喝才行。”
息阡抿嘴笑了笑,雙手托起酒樽也喝了一大口,又連喝了兩口熱湯,頓覺腹中奇熱異常,周身血脈瞬間舒暢了起來。
“阡兒妹妹麵不改色,真能喝酒呢。”中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