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息阡沉沉入睡,子陌三人才悄悄落座,風掃殘雲起來。未及三更,正在外屋地上裹席酣睡的子陌忽聽得客棧門外似有車馬嘶鳴之聲,須臾樓下就熱鬧了起來。
“客家,可有空房間,我們這二十來人要在此一宿。”一個粗獷的聲音嚷嚷得緊。
“有的,有的,除了二樓首間清雅軒有客,其餘皆是空閑。”
“二樓住著何人?”
“四位趕路的公子。”
“哦,可有女眷?你可看得真切?”
“我這客棧雖說簡陋,可燈燭還算明朗,我看得清,並無女眷。”
此後就是振聾發聵的上樓之聲,開門關門之聲,吆喝飯食之聲。
子陌一聽“女眷”二字,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時涯和穀雨也穿衣起身,剛要把耳朵貼到門口,就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子陌向穀雨使了個開門的眼色,然後一股腦搬起地上的被褥就衝進了裏屋。屋中息小姐也已然被這一連串的聲響驚醒,正用袖口使勁地蹭著牆上的泥灰,又三下五下塗抹到自己的臉上。子陌看著息阡那泥碳樣的小臉龐簡直忍俊不禁,陡然就笑出了聲。
子陌把被褥鋪在地上,就擠到了榻上,又順手扯過了息阡身上的被子。
息阡剛要發怒,就聽見官兵在外間問詢穀雨。
“屋中何人?還掛著緯簾?”
“是我家兩位公子,他們兩人睡得死,未得起身。”穀雨朝裏屋喊道:“公子爺,快起身,官爺來了。”
那兩名官爺推開穀雨抬腳就進了裏屋。見地下席褥鋪陳,又見榻上躺著兩人。子陌聞聲趕緊坐起。那官兵拿火燭照了照榻上,見息阡頭敷毛巾而臥,遂拿刀指著帳內就問:“裏頭那位怎麼了?”
“是在下的小弟,受了風寒,發熱不止。喝了店家熬的湯藥,睡得略死些。”
“四人睡一個客房,豈不狹仄?”
“隻奈在西涼地界路遇盜賊,銀兩搜刮盡無,不得已將就一晚。”穀雨唉聲歎氣。
那官爺見息阡麵色黝黑,鼾聲斷斷續續,也未懷疑就撤了刀劍回身就走。剛到門口又似遲疑住了腳步,子陌隻聽其中一年長官爺道:“如此好的白狐大氅,似為女人之物?”
“官爺眼亮,是我等從西涼覓來的好物,想拿到掖州城賣個好價錢。官爺要是喜歡,送於官爺也無妨。”穀雨連連作揖。
那年長官爺哈哈一笑,從包裹中挑了大氅就揚長而去。
“你的燒可退了?”子陌側頭望向跟自己同被而眠的息阡,伸手俯身就要摸她的額頭。
息阡受到如此三番五次的羞辱,一時惱怒,從身側拿起那柄鋸齒小刀,就刺向了子陌。
子陌鍾情地望著眼前這個發怒的小仙女,在她微張的皓齒之下隱隱可見那粉嫩悸動的小舌。他燦然一笑,依舊固執地用手背輕觸息阡的額頭,傻傻地道:“燒可是退了呢。我們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了。”他神定自若,仿佛小臂上流淌著的不是自己的血。
子陌默默地起身,撕下衣角纏住傷口,又穿上店家給的夾棉皂衫護住傷臂,這才不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四人又苦苦地熬了一更天,見外頭人畜無聲,才悄悄下得樓來,瞞過店家,急急牽馬,就朝南山深處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