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來客棧二樓清雅軒緊挨著樓梯。這是子陌精心挑選的一間。房間用月牙門隔開裏外兩間,外間一桌四椅,裏間床榻一張,十分幹淨整潔。
“少爺,四人住一間怎夠?”穀雨抱怨道。
“路遇盜賊,銀兩已所剩無多,你睡外屋地下即可。”子陌朝廊外高聲嗬道。
店家躬身先送來一壺熱茶和幾樣點心。
“上好的葷素吃食,熱湯熱水盡快都端來,我們都餓了。”穀雨摸索了半天掏出幾粒閑碎銀子遞於店家,又道:“不夠也沒有了,飯食要最好的,再拿四身幹淨厚實的禁造衣衫給我們換上。”
子陌緊閉雙眼在旁,時涯和息小姐都低頭不語。店家又看幾人都拿刀佩劍,隻好唯唯諾諾地退去了後廚。
“息公子,可要去裏屋稍做休息?”子陌探身笑道。
息阡閃動了下雙眸,就款款站起朝裏屋走去。這雙憂愁的眸子並不甚大,可在委婉流轉間卻更顯嬌媚動人,又蘊含著一種子陌也無法洞悉的欲說還休。子陌心下一蕩,這一路她都未正眼看過任何人,話也幾近於無,她眼神中的流光即使在自己身上隻停留少許,也會讓自己欣喜若狂,不知所以。他望著她離去時嬌弱的身姿,剛想張口說話,時涯就上前拉上了月門的緯簾。
包裹行囊並不是很多,穀雨盡數擱在房門的兩側。三人正喝茶的當口,飯食湯菜也一一送了上來。那店家看外屋隻坐三人,就好奇地望向緊攏的緯簾。子陌趕緊朝裏間喊道:“公子,別歇著了,出來吃飯。”
“那位公子身體有何不妥嗎?”
“連日趕路,染了風寒。”穀雨擺了擺手,又道:“下去吧,有事我出去廊上喊你。有勞!”
“這裏有兩壺新燙的自家釀酒,秋日風寒,客官們喝喝暖暖身子吧。”說完店家就退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三人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未見息阡移步出來。時涯站了起來,不安地來回踱步。子陌一個箭步就衝入了緯簾。
息阡正臥於榻上,擁被而眠。子陌不禁鬆了一口氣。走近細看她兩頰緋紅,小而巧的鼻尖上冒著汗珠,朱唇微啟,正呢喃自語:”爹爹,爹爹,你可不要扔下阡兒——”。
子陌搓搓雙手,朝她的額頭拭去,那額頭正若火中的山芋般滾燙。子陌猛然縮回來收,不禁鼻頭一酸,無限的憐惜一時間湧上了心頭。魏宮虜不得美人,山中埋伏官兵又盡沒,息大人定會凶多吉少,也難怪她擔心生父。可憐這一養尊處優的閨中女子遭遇家破人亡,又背井離鄉,這一路惡戰連連,風雨顛簸,她撐到如今也實屬不易了。子陌用指尖輕輕揭去她鼻尖的熱汗,轉頭對時涯道:“你家小姐頭燙得厲害,快去拿條濕毛巾來。”
這邊子陌攬過讓阡兒,讓她靠於懷中;那邊時涯端著碗紅米熱粥小心翼翼地吹湯喂食。穀雨早已丟下滿桌的吃食,識趣地下樓去向店家討要驅寒的湯藥了。
待得湯藥煎熬妥當,那息阡已喝了大半碗粥,店家又殷勤地蒸了兩個雞蛋羹,放在了托盤上,穀雨一起熱騰騰地就端了進來。
“你個穀雨,讓你烏鴉嘴。”子陌雙目圓睜。
“小姐,再支撐會兒吃點雞蛋羹,喝了這藥,興許今晚燒就退了。”時涯道。
那息阡微垂著眼臉,也不吱聲,隻是咬著牙一口口吃飯吃藥,眼淚竟一點也無。子陌不禁看得呆了。在納西梵湖中她不也是這般乖巧模樣麼?淺淺地靠著自己,嬌弱無比,淒美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