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開幕(二)(1 / 3)

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厲貴妃的餘光瞥向第二階的動靜,眉目沉杳,緩緩抬起修長的右臂,吩咐道:“開宴。”

白玉欄上,錦葵木麒麟紋福瑞鼓重奏三十六聲,如金石木鐸相亢,比之先前更顯激越壯美。閣中玉池兩旁遍植奇花,風動花落,百朵千株,鋪地數層。層波曲盡時,兩列宮裝美婢魚貫而入,手中清一色的荷葉紋紅漆檀盤,盛著各色珍饈,珠翠之珍、水陸畢陳。

宮娥按照在座人的位置遠近依次依例奉上,配著同色水晶嵌紅瑙石的碗碟,貴重非常。

因嘉禹公主換座到了代陽和華歆之間,空了個位子,樂陵公主便命人挪席到了蕭煢甄的右邊,支著腦袋為她選擇性的介紹著如今最時興的菜色。隻是,厲貴妃心意奇巧,再加上這是為皇帝特設的慶功宴,自然要十足的與眾不同。所以有些新菜式,便連樂陵公主一時半會兒都認不出來。

將情況盡收眼底,程惠妃緩緩端起金樽,看向二階,眉眼生春道:“昭儀妹妹可說錯了,什麼小孩子家?這十三四歲的年紀,若是放在他國,不過兩年便該議親了。”她意有所指的望向蕭煢甄的席麵,妙目橫波,一雙與華歆公主像極了的桃花眼徑自上揚,嫵媚勾人,“瞧瞧,儀靜體閑,那才是一國公主的做派。”

酒樽湊近唇畔,程惠妃攬袖而飲,發上的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葳蕤生光,光彩照人,掩去了眼中笑意。

被這麼一說,連帶裴昭容也注意到了蕭煢甄,這一眼下去,當真是十足驚豔。少女顏如舜華,一張比豆蔻還水靈的小臉兒絕美的令人怦然心動。當今大梁皇族女兒中,唯一可與之媲美的,惟有三公主臨曦。

“這是……九皇女?”裴昭容費力才想起宮裏約莫有這麼個人。

“著實美貌。”這次,竟是厲貴妃難得參與的開口了。她放下琥珀盞,平靜得不含任何情緒的目光落在身前的桌麵上,“比之當年韓瑾,猶勝三分風骨。”

梅昭儀垂眸,凝視著自己披帛上栩栩如生的三爪翠青鳥,終是未置一言。

緘默間,紫玉琉璃瓦的華光不自覺晃了人眼。慕宸妃那雙皎潔如月輝的眸底仿佛破開了一絲幽光,宛若百丈冰湖之下漸裂的縫隙。

“賢妃娘娘駕到。”閣外,太監的嗓音尖細而富有穿透力。

在所有人尚未反應過來時,便見一大片湖藍的光華漫過底檻,祥鶴織襟廣袖緞麵裙清高如水,腰間用一條金絲薄煙的孔雀藍軟綢輕輕挽住,襯得她修頸秀項,雍容曼妙。女子膚白如雪,五官精致柔媚,宛若天生的美玉雕琢而成,眉宇間又透著一種淡淡的書卷氣,十分優雅嫻靜。

席前眾賓不敢怠慢,連忙湊近恭敬道:“拜見賢妃娘娘。”便連代陽、嘉禹之流也是不得不守禮問安。

她先向上座的厲貴妃謙和道:“臣妾來遲,還請貴妃娘娘見諒。”孟氏為大梁十大豪門之一,孟賢妃是華蓋殿一等大學士孟頃章的嫡長女,乃真正的清貴士族、名門淑媛,舉手投足間無不透露出文人的雅致與高貴的修養,令人心生孺慕之情。

厲貴妃素知她的品性,自不願多加計較,便是令她入座了。

程惠妃卻免不了開口譏誚兩句:“聽聞靖雪公主這兩日偶感風寒,賢妃妹妹慈母心切,自然是衣不解帶、勞心勞力了,難怪連陛下的慶功宴都會這般姍姍來遲。”

孟賢妃甫一落座,這話便落入耳中,紅唇頓時漾出了如水的笑意,“靖雪的病情已是好轉許多,畢竟八歲的孩子身體弱,妹妹自然是要照顧備至的,有勞惠姐姐關懷。”

程惠妃嘴角揚起一絲冷笑,蓄起數分涼意。

孟賢妃神色不改和煦,拉過身旁一女子的手,含笑道:“不過,方才在長樂殿,劉太醫剛診出了鳶兒喜脈,這等要事,妹妹不敢耽誤,便派人先行稟告了陛下,這才晚來半個時辰的。”

此話,在此時此地說出來,不亞於平地驚雷。

“哦?可曾確診了?”裴昭容率先開口,帶著頗不信任的口吻,“幾個月了?”

莫說各位嬪妃,便是下首的幾位公主也吃了一驚。一時間,來自四麵八方的打量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孟賢妃身側。

那女子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從進殿起便一直跟在賢妃身後,並不如何引人注目。可細細看來,卻是十分婉約雋雅。一肌妙膚,桃腮紅潤,恰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濃淳染春煙,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楚楚風情。此刻她低手斂衽、盈盈下拜,大有飛燕臨風不勝嬌怯之態。

“回昭容娘娘的話,太醫說,嬪妾已承孕三月有餘。”她的聲音並不大,卻足夠讓所有人聽到。

三月有餘?蕭煢甄鳳目微闔,瞳孔幽深如月下寒潭,清清冷冷。過了頭三個月便等於度過了孕期最危險的階段。孟賢妃這是無意發覺,還是有意拖延至胎像穩固呢?

“恭喜酈美人福運雙至,喜得龍胎。”梅昭儀笑的真誠可親,倒是裴昭容麵色隱隱不善,隻敷衍的道了句賀。

蕭煢甄沉著的端詳著每個人的麵部表情。她幾乎可以通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而判斷出人的心理活動。這是卻秦台裏必修的一課。

厲、程二人在聽到消息時,並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反倒顯得異常平靜。因為她們心知肚明,無論酈美人這一胎是皇子亦或公主,於她們兩人都沒有太大的影響。畢竟,程惠妃親生的二皇子與厲貴妃一手撫養長大的四皇子,才是陛下在已成年皇子中最為看重的幾位之二。換句話說,宮內子嗣繁盛,妃嬪承歡之事實在尋常不過。酈美人論美貌,論位分,論家世,論資曆都算不上極為出挑。即便誕下皇子,頂天也隻是多得些皇帝的聖眷和偏寵而已,怎麼也輪不上他來坐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