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學是我說話的路徑(2 / 2)

因為我心裏有話要說,而想說的話又苦於找不到合適的路徑,隻能通過小說表達。我之所以一根筋地把小說作為說話的路徑,源於擔憂當下說話的語境。

這些年我打交道最多的是說話和寫報告,所記所寫幾乎都是一些無比宏大的詞兒,這些詞兒美感無限,表達起來慷慨激昂,聽上去有音樂的律動。這些年我始終說宏大寫宏大,21年後我就扛不住了,先是審美疲勞,繼而胃口往上走,惡心、想吐。宏大雖然波瀾壯闊,但基本四腳不落地,上下夠不著,而所有擦地皮接地氣的細微,統統被宏大遮蔽了。這很成問題。仔細琢磨宏大裏麵的成分,有機物不多,或者幾乎沒有。我困惑就來了,整天鼓搗毫無營養的宏大的詞兒有何用?沒有人告訴我,所以一直解不開。及至我做了小官職,決意要說和寫能夠四腳落地的話,讓細微取代宏大。吊詭的是,理想豐滿,現實骨感,你想乘著理想的翅膀飛翔,骨感的現實不答應。翅膀早已被現實拆開分解,糊上蛋清團粉,油炸之後變成宅急送。我執意想用細微取代宏大,試了幾次碰了一鼻子灰,才灰頭土臉地知道,那樣說話的確不容易,當下的語境裏不招人待見是肯定的。沒辦法,我向骨感的現實臣服,隻能用宏大落實宏大,用宏大貫徹宏大。也不錯,在大而無當的語境裏說宏大,怎麼說都不過分,說到天上你也平安無事。

其實,糾結是始終的。別人我不知道,長期浸淫大而無當的語境,時間長了我感覺會把人憋壞。你想啊,放著好好的嘴巴偏不好好說話,嗓子眼裏出高調,舌尖一嘟嚕一串地吐宏大,幹嗎這是?顯得太假了。表達受限製,說話不自由,這令人苦惱。沒辦法,我隻好把想說的話放進小說。小說這文本不賴,通過塑造人物形象,你可以暢快淋漓地體味表達的自由和說話的美好。

照樣有問題,小說發表難。你想說話,說素麵朝天的大實話,說真話固然好,但你要說頂花帶刺的東西想討巧不容易,沒人傻到為你的說話提供現實路徑。我的小說在汗牛充棟的自然來稿中被編輯發現,能否順利刊發就讓編輯犯難。譬如,《公推人的猶豫不決》,是經雜誌上級主管部門把關,動了作品筋骨才放行的。再比如《禦廚》,責編認為:“小中篇,大敘事,不長的文字把人物命運與時代、與家國命運融為一體,有一種難得一見的大情懷。當然,小說帶有強烈的批判性,這種勇氣深為我敬重。估計刊發困難。”眼下,這篇小說還像我的親閨女,守在家中等貴婿。

因為是一根筋,我視野之內隻有文學這條路徑。我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攀爬到頂端,但我會努力前行,我喜歡前行的路上可以一路自言自語地說話,說我想說的話。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