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我說話的路徑
文化觀察
作者:魯英
這些年我賠本賺吆喝,自費出版了兩本作品集。或許多少算個小光環,趕上場合,朋友會向朋友推介:喂,這位是作家,筆頭子敢寫,說的都是肺管子裏的話,看著解渴。朋友的朋友目光投過來,我被對方半是疑惑半是驚豔的眼神窘得難為情,趕忙擺手,別別別,叫我作家擔待不起。朋友給我一拳,別謙虛,虛偽。
談不上謙虛。謙虛你得有資格,我沒有。跟有質地的作家比,我差得太遠,半吊子都不是,充其量算半瓶子醋,醋裏還兌了多一半水。
愛好文學的種子萌發於念中學。語文老師南方人,操一口吳儂軟語調的普通話,朗誦課文神采飛揚,嫋嫋婷婷像唱歌。我很著迷,敢情語文像歌唱啊。回家路上就想,以後要弄文學。問題是那年頭弄文學相當奢侈,填飽肚子比什麼都重要。第一份領薪水的工作是做警察,像樣的案子沒破幾個,倒是斷斷續續寫些小說、散文、雜文,在各地報刊邊角上跳來蹦去。結果我就被政府辦盯梢,常務會定下來:調這家夥來當秘書吧。在整天與會議報告講話打交道的同時,我忙裏偷閑出版了《共享感冒》送朋友、給同道。剛美了一小陣子,辦公室主任傳我,作品不錯嘛,篇篇都頂花帶刺呀!記住,一心不可二用,還是好好研究領導的報告講話。我這人吃味,知道主任的誇讚裏包裹的是警示,隻得放下筆。雖然難以割舍,畢竟鉛字當不了火燒麵茶,填抱肚子難,養家糊口也不靈光。小說一撂就是N多年。筆放下,心思始終放不下。
2005年我擔任一個相對清閑的職位,終於有了一大把可以自己掌控的時間,於是心無旁騖、心無掛礙地敲起鍵盤。單位的事兒能不問就不問,大體也用不著你問;家裏的事兒能不管就不管,想管也管不了,三把手嘛。其間朋友勸我,嘛呀你,別人都四下活動,爭取仕途上再邁一步,你天天和電腦熬,何苦來哉?我說,我有這股子癮,幹別的不靈光。
事後我也糾結,整天老眼昏花盯著電腦寫小說到底為啥呀?自然投稿大多泥牛入海,即便發表了,稿費都不夠煙錢,你圖個啥?問號鑽進腦子出不來,我換個角度從側麵迂回:小說是幹什麼的?
“小說”一詞在中國,最早見於《莊子》。春秋戰國時學派林立,學人策士為說服王侯接受其思想學說,往往設譬取喻,征引史事,巧借神話,多用寓言,以便修飾言說以增強文章效果。莊子認為此皆微不足道,故謂之“小說”。東漢班固在《漢書》中寫道:“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這裏所謂的“小說”,是稗官所收集的街談巷議,多屬閑談奇事。
經典擺在這兒,小說的含義也有了。以我淺薄的理解,可不可以這麼直白地推斷:小說其實就是說話。說什麼呢,在忠直地描述街談巷議中的民聲、閑談奇事裏的民意基礎上,通過塑造人物、敘述故事、描寫環境,把作者想說的話無規無矩、百無禁忌地說出來;說實話、說真話、說心裏最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