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自古紅顏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君不見,古來往事少來希,何事秋風悲畫扇。

滿掌煙火,奈何與生俱來的張狂短視恰恰忽略了這一點。

往往是,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換一句,彼人不來,我不敢老去。這幾日閑來無事,重讀舊書,每每翻到落葉飛花無可奈何一節,總總其序多讓人不可名狀。自有文字以來,往來著書不一。舊日讀時見慣了金戈鐵馬,兵臨池下,總有些留紅批注夾雜在字裏行間,此時讀來,卻陡然忽生憨笑,佛典有雲,拈花可以生笑,不必謂世事無常。古來多少書目,多記才子佳人之事,正如張小錢笑而所言,離騷才客這個名號往往都多是金紫之輩,多是富貴甲胄之徒,而普天普世能冠上絕色佳人又有幾人?有才無貌,不可謂之佳人,有貌無才,不可謂之才人,即或有貌有才,而於對方卻無脈脈相契之情,亦算不得姻緣簽裏的紅繩纏綰青絲。

“那些作者也極盡形容之能事,真把每一個故事都寫成了張生柳鶯鶯。而世間哪裏又去找這樣的佳人與美如冠玉、穎悟過人、文章錦繡、事事珠璣的柳月仙相配?真是無巧不成書,偏偏千年難遇的佳配,在他們筆下都做了尋常事。然則故事人物雖虛,所為之事卻再平常不過,無非路遇,或宴遇,或媒遇,然後為得之,想盡辦法,曲意逢迎,以詩傳情,以目達意,最後都做了白頭鴛鴦雙宿雙棲。有時候中間也加些曲折離奇,但最後也都是花好月圓的結局,讓人總覺得世間真是美好,竟總有這等美事。

淡凡之中所寫,所記之事無非常事,所寫之人無非常人,代表了沉默的大多數,這樣的書,才可枉我們細心讀過一回。”

我笑,但頗認同她的看法。

忽而又想到一句——“鼎鼎百年內,多少張小錢?”——倘若每個人都肯自視如此,真是震人心魄。“珍寶在自己手裏/並不覺得希奇/一旦歸了人家/卻又滿腔是氣”。

我早就說過,故事可以肆意改寫,人世卻充滿無能為力。

我們現在總是覺得自己這般那般的年輕,有大把大把的光陰,卻總是或多或少的缺著耐心。想見的人馬上要見到,想說的話立刻要像蹦豆一樣說出來,想做的事情會不管不顧,做了再說。

什麼時候才能,恍然知曉,朝思暮想的人見著了固然是好,但如果時過境遷,相見不如懷念,久而久之,懷念都成罪孽;想說的話不一定立刻要說出來,悄然靜默裏的不言更好;心遂意往,誰人不想,但老天不能成人之美,我們刻骨銘心追求的事情往往事與願違……還好,如此種種,我並不認為是一種悲哀。心底反而會滋生出一種豁達的從容。機緣二字,所含甚多,強求不得,怨懣不得。

君若見之恨之。

總是強過不見不遇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