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筱說她要嫁人了,一個人在外麵漂泊久了,總該有一處,值得容身的。女人若是太固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是為難自己了。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笑,我也笑。要溺入婚姻的女子就是不一樣的,一句句自口中說來,總是冠冕堂皇,讓人信服。
陪著她選了許久的婚紗,最終卻在是,一家並不起眼的小店裏一款粉色的紗裙入了她的眼,她說:“張小錢,人生終是有一場白首不離的。”她說這話時極盡認真,仿佛是選了夫君,慎重小心翼翼。後來便約了攝影師這個周末,與她的木驛一起拍婚紗照。我從上海的住處搬回來時,某人隻是默默著看著我收拾行李,連句告別都不曾說出口。我笑,隻能像花兒綻開那般疼疼地笑:“我走了。”他別過臉,仿佛看不見我,就不必愧疚。我低頭看著那些掐折的指甲,終於明白,為難自己是多絕望的事情。
從那一時開始,我與他,終成末路。我們之間的距離,恒定了位置,一步也不願靠近。他如霧靄般散去的眼神,也許還會出現在夢境之中,但終成全了我的遺憾。肖筱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著愈來愈歡快,她已搬進新房了,海藍海藍色的房子,那座城市裏的陽台卻能一抬頭就望見明朗的天空,窗簾上墜著風鈴,有微風拂過的時候,會叮叮當當的。聽著聽著,我好像能聽見從手機裏傳來的風鈴聲。她說,張小錢,我學會做飯了,蛋炒飯,木驛總是吃的精光,他的胃和他的心,都被我牢牢的纂在了手裏,於是我又聽到電話那頭的她笑出聲來。我的肖筱,在愛情麵前,像個身在圍城裏的公主,巧笑嫣然,滿滿的全是她的幸福。我想,太堅強是軟弱,太頹唐是折磨。缺了誰,都不會無以為繼。也許生活裏,總是有一些看似不可缺少的幸福,使人難以忘記。總有傻瓜過分的在這樁樁種種的幸福裏,勉強自己,不得安寧。我不合適宜地對肖筱說,愛情散場,誰都無能為力。許多的時候,不是穿上情侶裝就可以裝情侶,來不及拆卸,於是,許許多多的不歡而散。周末一早,肖筱便拉了木驛在攝影樓等我,她說張小錢,我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新娘。等到了牙齒掉光的時候,看看現在的照片,還能想起年輕時美好的樣子。木驛寵溺的刮過小草的鼻梁,疼惜之情,一眼便知。我多少有些羨慕,都是同歲的女子,肖筱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可以夫唱婦隨,比翼連枝。而我依舊雙手空空,沒有相攜的男子。攝影師很會說話,他說他經手的每一張照片,都能充滿靈氣,他說:“小姐,您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肖筱早就笑了開來,也許這隻是他職業習慣化的一句客套話,卻也是每一個步入婚姻的女子,最奢侈與美好的願望。
我拉著肖筱的手,認真的交到木驛手裏。我與肖筱自幼時認識,從最初係紅繩梳長辨的小女孩,輾轉顛簸,到如今各自背歡的女子。我從未見過肖筱如此開心,盡管我們曾一路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無數個日日夜夜。肖筱不知道,我有多愛她,愛到在看到她的幸福麵前,心裏一片安然。肖筱換好那件粉色的紗裙走進攝影間的時候,我在回廊裏與人碰了滿懷。暗笑,多像某個電影裏的對白,會不會又是一場邂逅。於是抬頭。
他隻是低聲喚了我名字:“張小錢。”眼神清涼,竟似有疼惜。我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站在對麵,看著他的眉眼,心裏,漸漸疼痛起來。若不是肖筱趕來,我真不知如何麵對。她愣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好你個‘灰太狼’,你怎麼有空來了?”他隻好澀澀一笑,我心中漸冷,這果真是電影裏的橋段,似曾相識,卻在事實麵前,恍若隔世。
嗬,那年夏天,確實愛極了這個灰太狼,以至於久而久之的深溺過後,我自己便成了動畫裏拿著鐵鍋的紅太狼,心中一苦,前塵種種,又能如何,權當是鬧劇一場,誤把某人當了一生。木驛笑著說,終於找到相配的伴郎了,便用眼神示意肖筱,留了我們。剩下滿場的無言。
他說:“張小錢,你還好麼?”驀然從他口中聽到這句熟悉的問候,心裏悠悠的漾起了缺口,一些過往被刻意掩埋的記憶就洶湧澎湃的衝了進來,我低頭,淺笑。果真是許久不見,連我們曾經“後會無期,來生勿見”的狠話,他都忘了幹幹淨淨。他又說,原本隻是路過,見櫥窗房站的新娘很像我,才過來看看。我不答話,他隻好岔開話題,刻意地誇著肖筱的美,仿佛每個新娘在他麵前都是最美的天使,他卻不知這些熟悉到彷徨的的話,從前對我這個傻瓜重複又重複的講過。他還一如從前,把每個美麗的女子都嬌寵到最美。突然心驚,原來對著那場輪回,依稀有著淡然的恨意,才會在盛夏過後,依舊盛氣淩人,不願原諒。妹妹小草早說過,愛情從來隻是以一種自然的禮物狀態,自然來到,它是生滅相續,一執著,愛就死了。
所以,請不要奢求我們的原諒。這個世上,原諒離棄才最是不值得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