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盤瓠南遷、大業東遷的身影,帝嚳的心裏透著幾分惆悵,他回身走向大殿,又回首望了望那熾烈的陽光,自言自語道:“吾已享帝位七十載,今得以百歲高齡,乃勝此大役,是有上天護佑,我之身後,孰能接大位兮?孰能接大位兮?”
身旁的後土像是看透了這個帝王的心思,便向帝嚳說道:“回帝嚳,您現在長子摯已年四十有餘了,但次子放勳[,即帝堯]今歲才年一十二啊!更不必說三子契[,傳為商朝始祖]、四子棄[,即後稷,傳為周朝的始祖]了!”
帝嚳聽了後土的諫言後默不作聲,但又好像明白了什麼。遂交代後土,令長子摯、次子放勳前來覲見。
大殿的殿門隨著摯和放勳的進入,緩緩地關上了!直到夕陽西下,一抹血紅的晚霞映襯出毫邑北山的險峻時,這扇大門才緩緩的打開。伴隨著摯和放勳一同走出大殿的,還有侍者捧出的一遝文木,上麵用樹枝蘸著牛血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黃帝以前的大汶口文化就曾出土過許多帶有符號意義的象形文字,但大批量出土是商朝的甲骨文,筆者認為倉頡造字的傳說流傳千古,必然不會是謠傳,從曆史上來看,傳說帝堯設立謗木,用以寫畫控告各級官員,所以可知上古時期最有可能當做書寫載體的就是大批的文木,但由於時間久遠加之易於腐蝕,故難以保存下來,成為中華文字最早僅能上溯至商朝的原因之一]
後土看到木板中的內容後,即刻明白了它的意義!後土迅速召集五正和百官,傍晚集合於大殿,帝嚳看到眾官員紛紛到齊,遂令後土捧出木板,向眾官員朗讀了木板中的內容!眾官員這才知道,這是帝嚳的傳位詔令,已定下傳位於其長子摯,另定其次子放勳輔佐。
詔令宣讀後,眾官員紛紛向新帝摯跪拜,少典部族終於在帝嚳即位七十載後有了新的帝王!
帝嚳看到此景,麵色平和,但他深知,以摯的才能德行,終是難以肩負未來少典一族的希望,這沉重的負擔,也許終究還是要寄托在自己的次子放勳的身上。
帝嚳終於可以休息了,他回顧著自己七十餘載的沙場征伐,心中想著,自黃帝、顓頊、再到自己,這近兩百年的沙場征伐,雖然少典族勝多敗少,成為了神州大地上最強大的一支力量,但未來的日子,真的能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嗎?
帝嚳回到了自己的寢宮,靜靜地躺在床上,他累了!風雨蹉跎七十載,他真的累了!回顧一輩子的征伐,帝嚳也隱隱覺得,為什麼無數的征戰,大大小小的勝利,換來的卻是越來越多的反叛和廝殺呢?為什麼每個部族間不能和睦相處呢?但他不僅沒有辦法,更沒有時間了,黃帝征炎帝、征蚩尤;顓頊征共工;自己北卻犬戎,南殲共工,這一生好像都已經“淪陷”在無數的征戰中了!
望著麵前的摯和放勳,帝嚳隻是淡淡地希望,未來的日子,不再有那麼多的流血,不再有那麼多的犧牲……
這一夜,這位帶領少典族走過七十年風風雨雨的帝王,終於徹底地閉上了他的雙眼……他累了……他想好好的睡一覺……
而此時帶著族人向東前行的大業也不會知道,四十年後,他的後人還會再次回到這片土地……
(四十年後,帝堯三十一年)
與風後的對話結束後,皋陶這幾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舉族回到平陽的事情上。風後的一席話,讓皋陶認識到,妄圖整合大業、有蟜兩族一並治理水患的想法是行不通的。當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帶領兩族回到中原大地,那裏土地肥沃、河川有序,聽祖父大業曾說起過,現在在位的少典族帝堯,年僅十二就輔佐帝摯,年僅二十一便受擁而接帝位,即位不過三十餘載,中原大地便被治理的井井有條,是難遇的一位明君啊!如果能夠在今年現有的糧食消耗完之前,趕到平陽,那麼兩族的族眾或許還有救!
幾日前,常先領受皋陶的命令,將大業族此次未能趕赴古邳的女眷和孩童一並帶至古邳,因為偃地的一場出奇的洪水早已讓皋陶深深明白,這片土地,不再適合他們居住,他們隻有去其他地方尋找生存的空間。常先此次將女眷和孩童帶回,本來也是應了皋陶整合大業、有蟜兩族,一同治理東方的洪水肆虐,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正是這個行為,會讓同在外鄉領受任務的力牧,承受一生難以承受的傷痛。
皋陶此時,還依然處在沉思之中,並不知時間過去了幾何。而這時,外麵已是晨光熹微,皋陶在大殿裏不知不覺就已經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整理了一下衣裝,打開殿門,向以往那樣行走在古邳城內的道路上,天還太早,道路上除了巡視的士卒外,還沒有其他的族人起來,但通過城內族人這幾日的辛苦勞作,古邳城戰後破敗的景象倒已經是大有改觀了。皋陶想到,不出幾日,這修複完好的古邳城,又將成為一座空城,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愧欠,但仔細想來,這也是當下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在不大的古邳城內走了一圈,太陽的晨輝開始漸漸映照著整個古邳城熠熠生輝,皋陶回到了自己的大殿,卻看到幾個傳令的斥候早已在殿門外等候了。幾個斥候見皋陶回到殿內,紛紛單膝跪地向這位新首領致敬,而皋陶也躬身致以回敬。
大殿上,皋陶正坐其間。幾個傳令的斥候逐一進殿向皋陶呈上手中的文木,並親身彙報需要傳達的事項[,為避免斥候之間相互知道彼此信息,皆須逐一進殿彙報]。突然,皋陶仿佛聽到了什麼可喜的事情,連忙大聲問道:“什麼,力牧他們就要到了?!太好了!什麼時候?”
“明天就能到了?太好了!”皋陶聽到斥候的報告,喜出望外,因為他知道,力牧早一天回來,他的計劃就能早一天行動!
上午,大庶長胤鵫一直在城外練兵,雖然他並不知道首領在謀劃著什麼,但作為大庶長,如果首領需要,他必須拿出一群敢殺敢拚的士卒。皋陶知道胤鵫事務繁忙,也就沒有打擾他,而是召集了還在古邳城的風後、常先、大鴻三人,前來商議兩族遠遷之事。
大祭司峊宇此時正百無聊賴地在城中閑逛,恰好看到了風後等三人急匆匆地趕赴皋陶的大殿,而見首領並沒有召喚自己,心裏極為憤恨!
“自從大業首領退位後,他這個大祭司好像離族中的核心事務越來越遠了!”峊宇一邊想著,一邊破口罵道:“哼!想當年你祖父大業在世的時候,都要留我三分薄麵,你這個‘黃口豎子’剛當了首領還沒有多長,就已經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裏!我看你能神氣到何時?”
峊宇罵完了皋陶,心中頓時清爽了不少,但回頭仔細想想,卻更加擔憂自己的未來了:“想想這個大業族的新首領,麵對太陽黑暗、天地混沌,竟能說出‘擎火把照四方’的話語;麵對大戰之際,他既不占卜、也不禱告;幾次大軍秘密商議軍務,自己也總是被奚落和被挖苦的對象,連風後這幾個當年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也都屢屢受到了重用,如果照此以往,那自己早晚麵臨著被邊緣的危險,連子女後代也將會失去庇佑!”
“這可如何是好啊!?”峊宇低著頭在古邳的大街上急速地徘徊著,突然,迎麵一個有蟜族的小孩正向這邊跑來,正好和峊宇撞個正著。
峊宇看著對麵這個“異族”男孩,氣急敗壞地吼道:“哪裏的野孩子,不想活了是嗎?”
小男孩被這突兀的“吼聲”嚇得夠嗆,手中的黑陶罐沒有拿穩,滾落在地上,裏麵的粟也跟著灑落在地上。
峊宇不屑地看著這個有蟜族男孩,突然他的心裏冒出了一個想法:“皋陶現在的所作所為如此地‘討好’有蟜族,肯定是皋陶有意和有蟜族緩和關係。對啊!除了古邳,有蟜族的村落還廣泛地分布在這方麵幾百裏的地方,若是他們能夠反抗皋陶,皋陶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一絲狡黠而詭異的笑容劃過峊宇的臉上,峊宇點點頭,迅速地走向自己在古邳的祭壇方向走去……
大殿上,皋陶對風後、常先、大鴻說道:“明日力牧就能趕回古邳了,周圍幾個有蟜族村落的族人遷徙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力牧此次又是大功一件啊!常先,力牧的家眷安排的可好?”
“回首領,已經把他們從偃地接回,安排住在古邳城裏了。這幾日大業族剩下的族眾也都陸陸續續來到了古邳,城裏的居所已經快安排不下了!我已命人在城北的高地修築臨時草屋,用以容納這幾日來到的族人。”常先回道。
皋陶聽後,甚是滿意,說道:“如此甚好,隻是明日力牧率有蟜族族眾,估計也有數千人啊!城內還是進一步壓縮居所,反正我們早晚也要離開這個地方的。”
風後聽到首領說起遠遷的事情,便隨即說道:“首領,就在這幾日,斥候來報,除偃地外,大河南岸也多處決堤,雷夏澤[,在今山東菏澤市東北60裏,上古洪水多發,為上古九大澤之一,為舜帝初始活動之地]、巨野澤[,為今魯西南的東平湖一帶,為上古九大澤之一]已近相連,多個村落已被淹沒,多虧首領此次攜族遠征,若不然我等今日已經身陷澤國了!”
皋陶說道:“風後,此次遠遷,所行何處可已有醞釀?”
“回首領,今夏除大河兩岸多處決堤外,古邳城方圓百裏也多處遭洪水侵擾,如若遠遷至平陽,如今之法,隻能南下至大江,並沿彭蠡澤[,今鄱陽湖,上古九大澤之一,麵積遠遠大於今日]之北岸,一路向西至雲夢澤,繼而北上至平陽。”風後說道。
皋陶聽罷,眉頭緊鎖,似是不解地問道:“風後,你不願北上西行,這個我明白,畢竟故土已是一片澤國,千裏迢迢、危機重重。但隻要避開了北邊的幾處洪水泛濫之處,何必要繞行這麼遠呢?”
“回首領,請相信下臣,如今,北方各個部族徑自大修堤岸,所淤積之水早已不堪土地之負,唯有大江浩浩湯湯,未有潰決之勢,且雲夢澤、彭蠡澤如吞雲吐霧一般,也無洪水泛濫之可能,所以最安全的遠遷之路,唯有此路。”風後回道。
“我明白了……”皋陶若有所思的低聲回道,並回頭向大鴻問道:“大鴻,若按風後所言,我們的糧草可夠支撐到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