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業卻手捧著兩隻盂,裏麵盛滿了粥,精神矍鑠地走到崟淇近前:“給,感謝你中午的粥。它讓我想出了破敵之法。”
“哦?什麼破敵之法?快來說說。”崟淇想起大業正午時的沮喪,見此時的大業振作起來,不由興奮地問道。
“你還記得你中午用草杆撥弄蟋蟀嗎?”大業問道。
“嗯,我記得。這和破敵之法有什麼關係?”崟淇問道。
“其實,中午的時候,見你用草杆撥弄蟋蟀,那時我就想起了當年顓頊帝征共工氏的時候,所用的戰法。”大業說。
“那時什麼戰法?我們究竟怎麼破敵啊!”崟淇聽著大業的敘述,十分好奇,便繼續追問道。
“其實,中午的時候,我也不敢確定,一路上,我都在一步步地推演這些方法。現在,我已經想出來了。崟淇,你曾經去過北海[,一說是指今日的渤海及黃海北部]嗎?”大業說道。
“北海?我沒有去過,隻是聽父親說過此地,好像顓頊死後,就葬在那個地方[,《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東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間,附禺之山,帝顓頊與九嬪葬焉。]。”崟淇說道。
“沒錯,就是那裏。帝嚳曾告訴我,顓頊有一次乘船去北海巡視,發現幾條巨鯨正在圍捕魚群。顓頊見巨鯨[,此種捕魚方式與座頭鯨的捕魚十分相似,故巨鯨應指如今的座頭鯨。]隻有寥寥,魚群卻包含萬千,心生好奇,便在船上駐足觀看。隻見,數頭巨鯨麵對分散且龐大的魚群,並不急著張口吞食,而是俯衝到水下,向海麵上吐氣。幾條巨鯨一次次下水,圍著魚群吐氣,隻見巨大的氣泡,就像圍網一般,把魚群牢牢地控製在氣泡中間。漸漸地,氣泡圍成的網越來越小、越來越窄,魚群都被死死地擠在這‘圍網’不得逃竄,這時,幾頭巨鯨才朝著魚群大快朵頤,不消多久,魚群就都成了巨鯨們的飯食。”大業解釋道。
“原來這幾頭巨鯨的捕魚之法,竟能將這麼小、這麼分散的魚群盡入口中,果然是好辦法啊!顓頊帝當年征共工,又是怎麼用之的呢?”崟淇聽罷,十分好奇地問道。
“當年顓頊征共工,並沒有派各諸侯窮追猛打,而是派他們在沿途各道口、關隘把守,一見共工氏竄逃之軍,便全力進攻,隻前追數十裏,便不再追擊,這樣共工氏大軍就被一步步地逼到了河岸之下[,即傳說中的不周山下,指代上古時期的黃河河堤。],沿途一路,士卒越打越少,行至不周山處時,僅剩下了寥寥數十人。若不是他最後喪心病狂地掘開河堤,顓頊帝可能就全殲共工氏了。”大業說道。
“那此次迎敵,你的計劃如何呢?”崟淇問道。
大業聽罷,拉住崟淇的手,望著她說:“我需要你陪我去你父親那一趟,我一定要說服他!絕不能讓五千族人的鮮血白白流幹!”
“這……好吧……我答應你。”崟淇說。
兩個人一路小跑,來到了敬康的帳下。大業先進了軍帳,對敬康說道:“敬康首領,我有一策,可破敵存己。首陽五千守軍,不必枉失性命也。”
敬康坐在軍帳內,正用一樹枝在地上畫出行軍路線,躬身反複研究,聽到大業的聲音,遂起身反問道:“哦?何策可破敵?說來聽聽……”
大業回答道:“若首陽五千守軍虛守實避,隻是接敵應戰,不做拚死抵抗,如何?”大業心裏知道敬康對自己的戰法頗為自負,故而不想一開始就把自己的破敵之法和盤托出,於是“虛晃一槍”先給敬康來個“障眼法”。
敬康聽罷,冷笑了幾聲:“哼……哼哼……我當是什麼破敵之法,又是洞庭山之法故技重施啊!你當玄昆真的這般沒有頭腦嗎?若你接敵應戰,不做拚死抵抗,以玄昆之性格,一定會猜到後麵還有大軍等著他,所以玄昆必當退軍,撤至雲夢澤,另尋他路北上!雲夢澤浩瀚無垠,到時候我們上哪去找共工氏啊?!”
“未必吧?玄昆現時,還不知我遠赴江浮,請得窮蟬氏相助。此刻,他必以為我僅有八千守軍,何故要尋他路北上呢?”大業見敬康已然“上鉤”,於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回道。
“那是你不了解玄昆,他即使大軍數量遠勝於你,也不願與你在峽穀地帶刀兵相見,以他的性格,必然想繞開你們,先取毫邑、大肆洗劫,那個時候,即使你們回頭再班師回毫邑,共工氏也可據城牆之險,以逸待勞。”敬康說道。
“要是我們先趕到毫邑了呢?”大業裝作不服的樣子,繼續反問道。
“即使你們先趕到毫邑,那也是南北夾擊[,南,指的是共工氏;北,指的是犬戎。],你們腹背受敵。即使以毫邑附近這廣袤的平原為戰,我們三萬對三萬,也決計沒有便宜可占。‘五則分之、倍則攻之’,我們的數量隻能是決一死戰,那時死傷就不止五千了!”敬康略微有些生氣地回道。
大業看著有點生氣的敬康,自知“障眼法”已然奏效,心想著離自己的計劃越來越近了。緊接著,大業趁熱打鐵,繼續拿出了自己第二個“障眼法”:“那我們要是死守住綸山不動,以逸待勞呢?”大業繼續追問。
“若玄昆自江北登岸,一路過首陽至綸山都無敵軍,難道他不會起疑心嗎?這般淺顯的‘伏擊’之法,玄昆定當識破。那時,他要麼另改他路北上,要麼逡巡不前,和我們耗時間。哪一種我們都吃不消。你知道,一趟雲夢澤之行,共工氏能收獲多少魚蝦嗎!?我們的糧草可絕不及他們多啊!”敬康再一次反擊了大業的“破敵之法”,內心中頗為滿意,臉上也偶爾洋溢起些許不為人察覺的笑容。
大業此時感覺“火候已到”,給崟淇使了個眼色,遂向敬康笑著說道:“敬康首領,其實剛才兩個辦法都是我瞎編的,沒想到還是你經曆豐富,一眼就識破了啊!”
“瞎編的?你這豎子!是在浪費我時間嗎?”敬康不悅地說道。
“敬康首領,您消消火。剛才你也說了,守軍佯裝迎敵和大軍固守綸山都不可,我覺得,我們應當主動出擊,引玄昆‘入甕’才是啊!”大業收起了笑容,極為嚴肅地盯著敬康說道。
“主動出擊?如何主動?引玄昆‘入甕’?甕又在何處?”敬康心中極為不解,一下子拋給大業一連串的問題。
“崟淇,把甕和盂都幫我拿過來……”大業對崟淇說道。
隻見崟淇就像和大業事先商量好一般,把幾個盂準確地擺在了敬康所畫的行軍路線上。洞庭山、篇遇、首陽、綸山,這四個位置都擺上了四個盂。
“看,甕就在這裏!”隻見大業手中拿著一個大甕,徑直放在了洞庭山至綸山和首陽至綸山兩條道路的交彙處!
“這裏?”敬康疑惑不解地看著大業。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敬康首領請看。”大業順手拿起一個長樹枝,向敬康一邊演示、一邊解釋道,“我大軍當下之計,應由我先率高辛氏三千士卒迅速趕至首陽,窮蟬氏之軍,當兵分兩路,一路率一萬五千士卒靜待與‘甕’南,另一路率一萬五千士卒速行軍至‘甕’北”大業說著,用樹枝指了指兩條北上之路的交彙處,“另,我軍當派先遣勇士,前去篇遇江北探查玄昆登岸之情況,並及時報於此處。”
敬康冷靜地看著大業“排兵布陣”,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為他實在是沒有見過這種“奇怪”的破敵之法!敬康看了許久,抬頭疑惑地看著大業,問道:“其一,你如何知曉玄昆此刻還未登岸?其二,我們隻有三萬餘人,你還分兵三路,這麼分散!如何破敵啊?!”
大業麵對敬康的疑問,不慌不忙地說道:“敬康首領忘了?玄昆在洞庭山曾吃過輕率冒進的虧,並且你也曾說我隻顧眼前小利,洞庭山一戰,雖殲敵數千,卻放了玄昆大軍於雲夢澤上,不是麼?”
“這些我都知道!這和破敵有什麼關係呢?”敬康反問。
“其一,玄昆為人極其謹小慎微,三日前剛敗於洞庭山,必不會唐突應戰;其二,洞庭山一戰,玄昆定認為我乃一逐小利而無遠見之人!如此這般,凡遇前路佯攻者,玄昆必會認定為伏兵,定退兵不與之交鋒!”大業說罷,用樹枝指向大甕,說道,“且看此處,若我分兵三路,分則可據守北上南下之全部路口,使玄昆無處可逃!合則可圍住玄昆,聚而殲之!唯獨隻有一個難處,就是三路大軍如何誘敵深入?如何互為接應?”
敬康聽罷,小聲地說道:“有點意思,繼續說下去!”
“為誘敵深入,我則先率三千士卒挺進首陽,與首陽五千守軍埋伏於山中,若玄昆經過此地,我們則避其鋒芒,跟隨其後!為使三路大軍互為接應,則需先遣勇士長途奔襲得以告知!”大業說道。
“首陽若不死戰?你如何能確定,玄昆必過首陽,而不會疑心退兵?”敬康繼續問道。
“且看此處!”大業指了指守在‘甕’南的大軍,緩聲說道,“我軍現距‘甕’處不到五十裏,而玄昆從雲夢澤行至此處乃需一日有餘。若先遣勇士窺得其登岸,奔襲至此僅需大半日。屆時,玄昆大軍不過剛行至首陽,與此地更是相距不到三十裏!此時,若大軍趁夜色燒山放火、火光衝天[,上古“燒山放火”之法其後則漸漸演變為烽火台傳遞信號,白日點放狼煙、黑夜點起火堆],玄昆定會知曉此處有大軍!此時,玄昆定會令共工氏連夜行軍,妄圖趕在此處‘甕’南大軍的前方,以便快速通過‘甕’處。這時,‘甕’北之伏兵則可迎敵佯攻,玄昆遭佯攻,必會認為前方有埋伏,定會原路退兵;而玄昆亦知‘甕’南埋伏有大軍,定不會與之交鋒,而是同樣會快速通過‘甕’處,避其鋒芒;此時,玄昆的退路就隻有一條,那就是退居首陽!可他卻不知道,在首陽等著他的,是高辛氏的八千精兵!我率八千精兵抵擋住玄昆南下攻勢,此時,‘甕’南、‘甕’北之大軍便可合兵一處,攻其北!南北夾擊,定當全殲共工氏!”
敬康聽罷,久久不能平靜,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大庶長在這短短的幾日裏,竟然能想出如此絕妙的計策!敬康看著大業,大聲地說道:“好!此法妙矣!想不到你竟能想出如此周全的妙計!我隻有一事不明。若此刻,玄昆已然登岸,那又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