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誅玄昆·血祭(1 / 3)

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士卒同時從腰間拔出了長劍,紛紛迅速地舉起了盾牌,將受傷的大業圍了起來。整支大軍仿佛就像受了驚嚇的猛獸一般,直立起了自己的毛發,張開了口中的獠牙,警惕著眼前可能發生的一切危險。

“慢著,把劍和盾都放下!”大業對著周圍的士卒們說道。

“大庶長!你已身中一箭,我們怎麼可能把武器放下?”左庶長不解地問道。

大業忍住傷口的疼痛,仔細的端詳著手中的銅製箭頭,過了一會兒才對左庶長說道“記住,我們來這裏是找援軍的,不是來找敵人的,我們浩浩蕩蕩的大軍開過來,他們為了防禦,即便是射幾箭,也不過是想告誡我們離開,沒什麼不妥……要是真的想打,我們麵對的,早已是箭雨了……”

“大庶長!”左庶長還是不情願地說道。

“就這麼定了!全軍長劍入鞘,攜盾而行,一路上不許持盾!”大業皺起了眉頭,嚴厲地說道。

“這……諾!”左庶長有點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

於是,大軍長劍入鞘,繼續前行。而射箭的人,也像是沒了蹤影,再也沒有出現。

大業讓隨行的醫正簡單地為傷口止了血,醫正告訴大業,此箭射得很淺,用力精準,箭頭位置恰在左肩鎖骨處,避開了附近所有的主血脈,看來射箭的人射術極高。雖是銅製箭頭、無比銳利,但上麵並沒有喂毒,加之箭鋒極淺,大業除了疼痛難忍外,身體並沒有什麼大恙。

大業仔細咀嚼著醫正的話,更加斷定了對方不願與之為敵的態度,也更明確了對方就是此次要尋找的窮蟬氏。否則,那些蠻昧的三苗族、百越族不僅造不出這樣精美的銅箭頭,也絕不會這樣“手下留情”。

大軍距離炊煙之處越來越近,越過了最後一個山頭,行至山穀入口處時,突然,從山穀兩側出現了一排排持弓搭箭的士卒,一隊持矛士卒也從山穀口處緩緩走出,陣前站的人身上的衣著與後麵的士卒明顯不同。大業遠遠地看著他,感覺他的身形並不強壯,心裏正打著疑問:這種身形羸弱的人,如何能當得這統率數百人的庶長之位。

忽然,這位貌似庶長的人開口說話了:“你們是哪個部族的,為什麼到我們窮蟬氏的土地上來?”聽得出來,雖然他的聲音很大,也很用勁去喊,但卻掩飾不住他清冽甘甜、溫柔婉轉的聲音。

“這個庶長難道是個女子?!”這個念頭迅速地閃過大業的頭腦,再看看她的身形、體態,大業似乎認可了自己的判斷。

“我乃少典族高辛氏大庶長,名為大業,今入窮蟬氏之土地,乃有求於你們。共工氏首領玄昆,發兵北上,叛逆謀反,汝亦為少典一族,當協力拒敵,共誅奸佞。”大業右手捂著受傷的左肩,正色說道。

“北方的少典族,與我何幹?你們和共工氏的戰爭,我們為何要參與?”女子不屑地回答道。

“你!你我同為少典一族,怎說‘與我何幹’之言?”大業怒目相對,生氣地說道。

“哼!數十年前,顓頊把自己親生兒子派遣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那個時候,他怎麼不覺得我們都是少典一族的?帝嚳在位七十年,除了現在腹背受敵的時候想到我們了,什麼時候又覺得我們同為少典一族呢?”女子好像有著很深的積怨,憤慨地說道。說罷,看著受傷的大業,氣頭稍稍地緩和了一下,轉而用溫和地語氣說:“剛剛那一箭本不想傷你性命,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氣了。你們趕快離開這裏吧……”

大業見狀,並未後退一步,他放下了手中的長劍,隻身向前走去……

左庶長見狀,忙攔住大業:“大庶長萬萬不可啊!以免前麵有危險!”

大業望了望左庶長,用手輕輕地推開了他,繼續地向前走去……

女子周圍的箭手見大業走了過來,紛紛搭箭,拉起滿弓。她輕輕地揮了下手,箭手們便迅速地收起了弓矢。

“你與窮蟬是何關係?”大業走到離女子十餘步開外,輕聲問道。

“大膽!敢直呼本族前任首領之名諱!”女子身旁一名持劍勇士大聲呼喝道。

“你既知窮蟬與我有關係,那你又和他是何關係?”女子反問道。

“我乃高辛氏大庶長大業,業父之子,蟜極之孫。帝嚳是我父之兄,窮蟬亦是我旁支叔父也。”大業回道。

女子看著大業,眼中的情緒甚是複雜,像是憤恨,又像是惋惜。直到隔了甚久她才低聲地說道:“我叫崟淇,窮蟬是我祖父,三十七年前,他已經過世了。我父敬康現為窮蟬氏首領。你們這些少典族人,還是回去吧!”

“可否帶我去見你們首領,我有話對他說。”大業語氣焦急地說道。

“不可,念在你們和本族同出一脈的份上,你們還是速速離去吧。”崟淇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讓我去見你們首領。少典一族現在腹背受敵,生死存亡於旦夕之間,這個時候,有什麼仇怨還不能放下呢?”大業急迫地問道。

崟淇一聽得“仇怨”二字,心中一股怒火便升了起來:“怎麼沒有仇怨?我祖父窮蟬一世功勳,少典族首領之位怎會讓一豎子奪去?”

崟淇怒目望著大業,卻看到他左肩上的箭傷不斷有血滲出,頓時怒氣消減了大半。崟淇望著他堅毅的雙眼,便說道:“你的……左肩……還疼麼?”“

崟淇的這句關心,聲音小了很多,也聽不出什麼對少典族的仇怨。大業聽道崟淇這樣問詢,久久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臉上也淡淡地洋溢著久違的笑容。他知道麵前的女子並不是真正想與他為敵。於是大業進一步的說道:“啊?這個啊……醫正剛剛為我止了血,已經好多了!勞煩掛心了……”

“我本不想加害於你,你們還是速速離開吧。”崟淇再次說道。

大業見狀,話鋒陡然一轉道:“你既是窮蟬之裔,與我多少還是有些血緣的,能不能帶我去見一見敬康首領呢?”大業言辭懇切,兩眼深深地望著崟淇。

“這……”崟淇並不想答應大業,但轉而望見大業受傷了左肩和他那堅毅的雙眼,崟淇的心,還是軟了下來。

“試想當年的窮蟬首領征伐共工氏的時候是何等的英武!窮蟬氏即便不幫助我們,傳授我們一些克敵之法總是可以的吧?既然同出一脈,這點小事,總不至於還謝絕吧?”大業隨即說道,言辭懇切。

“我知道了,你隨我來吧,隻你一人……”崟淇望著大業堅定的眼神,終於妥協了……

大業聽罷,頓時喜出望外,向崟淇說道:“崟淇之恩,就此謝過,日後如有相助,必當全力以赴。”

大業隨即轉身回到大軍中,命令道:“大軍聽令,就地休整,不得擅動,違者嚴懲!”然後走向崟淇身前。

崟淇微微頷首,對大業低聲說道:“此去路上,切不可言多急躁,我父敬康,可不似我這般好說話……”

“這個自可放心,若他不肯教我,大不了我俯身相求之,還能如何?我是不會和他發生爭端的!”大業答道。一時間,好像全然不知自己要去的地方乃是龍潭虎穴。

“我父對高辛氏很是反感、甚至說是憎恨。要不是父親臨終前囑咐他‘永不可與少典一族為敵’,我看他也一定會帶兵北上,加入共工氏的隊伍呢。”崟淇對大業說道。

大業聽後,原本輕鬆的表情,也浮起了一絲的憂慮。雖然他也知道此行甚是凶險,但想到毫邑腹背受敵,隻剩下帝嚳一人在城中苦苦支撐,整個少典部族的生死存亡,都在此一舉,頓時又堅定了自己前去勸說敬康的決心。

走在前去麵見敬康的路上,大業發現,雖說窮蟬氏遷徙至江浮已近七十年,所耕植的作物也由粟漸漸變成了稻,但窮蟬氏的族人還是習慣性的在村落周邊種上了桑樹,還是以木樁和黃泥築屋,甚至還是在沿用顓頊時期創下的四分曆法[,該曆以365 .25日為一年長度,十九年設七閏,以夏正十月為歲首,閏置於九月之後,以該年正月初一日剛好立春為節氣的計算起點]來指導農耕。

看到這些時,大業相信,兩個部族之間的仇怨雖然難以化解,但窮蟬氏與高陽氏之間難以分割的血緣聯係,卻遠遠地超過了部族之間的怨恨,大業也更加堅定了自己說服敬康的信心。在大業南下前,帝嚳也曾在多次場合,把顓頊帝時期的故事講給大業聽,大業也漸漸地明白了當年顓頊帝的深意。

一路上大業就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和崟淇來到了敬康的居所。這是一個巨大的殿堂,建在一處石台高地上,甚是雄偉挺拔。圓形的泥牆一人多高,上麵用一根根木樁搭成頂棚,覆以黃泥,巨大的木門[,當時沒有合頁,門與屋是以繩索相聯結]被衛兵緩緩打開,大殿內,正中的火塘正燃著熊熊的大火,敬康正坐在大門的對麵,仿佛已經知道了來者的身份,一臉嚴肅。

大業和崟淇走了進去,借著火塘昏暗的火光,大業看清了這位和自己“同輩”的首領樣子。敬康的身形很魁梧,一道長長的傷疤覆蓋在早已被歲月蹉跎的左臉上。已經灰白的頭發被梳成了一道發髻,上麵戴著形似旋龜[,《山海經·中次六經》密山鳥首鱉尾之龜]的玉冠,見到大業和崟淇進來,他動也不動,隻是突然從口中蹦出一句話:“崟淇,你難道忘了祖父一生所受的不公了嗎?竟然敢帶著高陽氏[,高陽氏,即指顓頊帝]的人過來。”

崟淇聽到敬康的責問,知道斥候已經將山前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敬康,她無言以對,隻能低頭保持沉默。大業見狀,向敬康慨然說道:“想必你就是窮蟬氏的首領敬康吧?我是少典族高辛氏大庶長大業,今來此,特向敬康首領求援。玄昆發兵數萬意欲北上進攻毫邑,你我皆為少典族之後,應當協力共拒此敵!”

大業一番慷慨陳詞之後,崟淇卻驚訝地看著他,眼神中仿佛在說,“你此行不是來求退敵之法的嗎?怎麼又求援兵呢?”

而敬康聽罷卻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地說道:“父親臨終有言,讓我不得與高陽氏後裔為敵,我也不為難你,你走吧。”

大業聽罷,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氣憤地說道:“敬康,你我皆為黃帝之後,少典族裔,我知道你心有不平,但怎能如此心胸狹隘?!你枉為窮蟬之子!”

崟淇看到大業與敬康說不到三句話又開始大發怒氣,不禁為他擔心,急忙說道:“大業……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