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後土急匆匆地趕到帝嚳身邊,愧疚地說道:“稟帝嚳,毫邑附近的所有士卒都已征召完畢,共六千人。另,河西的大軍已在征召集結,行至此處大概需要八日,恐怕時間上難以製敵了!”
“毫邑附近的兵力這麼少啊?!……唉……恐怕守城都困難啊!”帝嚳有點沮喪地說道。
“下臣辦事不力,請帝嚳治罪!”後土恭敬地說道。
“罷了,既然人數不足,就抓緊時間夯實城防吧!”帝嚳說道。
“諾!”後土回複道,隨即整裝出發,組織眾人連夜夯實城防。
第二天,僅僅是過去了不到一天,正午的太陽還未偏西,城北高地上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士卒壓了上來,此刻在城頭上巡視的帝嚳定睛望去,隻見犬戎大軍一個個拿著棍棒、銅劍,整裝待發,好像隨時準備攻城。不由得驚呼道:“這麼快?!犬戎的大軍竟然已經兵臨城下?!”
犬戎的生產水平不及少典部族,但牛馬眾多,民風剽悍,加之犬戎大軍一向無輜重攜行,故而行軍速度極快,但犬戎大軍如此迅速地趕到毫邑,也是帝嚳始料未及的。
帝嚳看著黑壓壓的敵軍,隻能吩咐大軍做好準備,隨時迎敵。犬戎大軍行至距毫邑城數裏的地方,並沒有做絲毫休整,在首領房王的命令下,大軍隨即開始了攻城的鏖戰!
伴隨著低沉的號角、隆隆的戰鼓聲響起,一場慘烈的攻城戰拉開了序幕,黑壓壓的犬戎大軍如同洪水地侵掠一般,猛烈地撼動著這座孤立的城池。進攻的第一天,隻見犬戎的士卒不斷的變幻著攻城的方式、弓箭、投擲火把、用人力投擲的投石車,這一連串應接不暇的攻勢讓毫邑的數千守軍難以抵擋,在巨大的進攻麵前,帝嚳一方的損失很大,但依靠著毫邑堅固的城牆,這六千名戰士還是堅持到了第一日的進攻結束……
一個下午過去了,房王見一連數次的攻城並沒有取得戰果,便率大軍忿忿地離開了戰場,準備第二日再發動攻勢。
望著漸漸離去的犬戎大軍,疲憊的帝嚳站在毫邑城牆上對後土說道:“清點士卒”。
“諾!”後土答道。
不一會兒,後土就來到帝嚳麵前,用很小的聲音說道:“稟帝嚳,大軍折損士卒兩千餘,餘下兵力,最多也就抵禦敵兩日的攻擊了!河西大軍……河西大軍……恐怕來不及了!”後土說著……說著,不由得老淚縱橫,一時竟嗚咽地說不上話來。
帝嚳聽著後土的回答,一言不發,他慢慢地摘下了頭盔,朝著宮門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後,帝嚳回頭,衝著所有人說道:“我堂堂少典族!就沒有一人能取那犬戎房王的腦袋嗎?!”
帝嚳雙眼炯炯有力的看著在場所有人,平複了一下自己憤怒的氣息。稍微平和說道:“毫邑城內,就沒有人能取下那犬戎房王的首級嗎?後土,頒布我令,如有能取房王之首者,封邑千裏,賞金萬餘!”
“姒予願嫁與斯!”突然,姒予公主從城牆下走上來,在帝嚳話音剛落之際緊接著說出來。
“姒予,你幹什麼?!回去!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帝嚳不悅地說道。
“父親,你要封邑千裏,賞金萬餘!做女兒的也想嫁給他不行嗎?看看現在的毫邑吧,還能支撐多少時間啊?如果城破,我一個女子又如何能夠抵擋的了犬戎大軍?要是誰能殺了犬戎房王那家夥,他就是少典的英雄,我不管他是平民還是王公,我作為帝嚳的女兒,如此感激拯救整個部族的英雄,何過之有?難道父親真的想看著毫邑淪為犬戎之地嗎?”姒予一句接著一句,越說越激動,淚珠撲簌簌地流出來。
帝嚳低下了頭,沉默了許久,對後土說道“好吧,就這麼發令吧,‘凡取房王之首者,封邑千裏,賞金萬餘,姒予公主願嫁與斯!’”說罷,帝嚳走到女兒麵前,慈祥地看著女兒,“姒予,委屈你了。父親不能保護你,對不起你啊!”
姒予看著父親難受的樣子,一句話未說,隻是向帝嚳行了一禮,隨後走下城牆,朝著王宮獨自走去。
隨著重黎的傳達,所有毫邑的族人都知曉了帝嚳的誥令,盤瓠躲在人群裏,遠遠地聽著這一切。
“如果能再見到她一麵,便是以生命相抵也是值了!”盤瓠這麼想著……
毫邑之北的山麓,所有的道岔路口都被犬戎的大軍所把持,十步一亭、五步一崗,守衛得如鐵桶一般,黑夜,烏雲密布,月色被嚴嚴實實地遮住,看不到一絲的光亮。
就在這樣的深夜裏,帝嚳徹夜未眠,他耐心地坐在王宮的正殿中,一個人焦急地等待著,他希望有這麼一個人出現,能夠帶給少典部族生的希望。姒予先後三次勸帝嚳休息,都被他婉言拒絕了,是啊,這樣的重要關頭,作為整個部族的帝王,他怎麼可能選擇獨自休息?
可這一夜,卻是在無言和無聲中度過的……因為,沒有一個人願意承擔這樣的重任。
進攻的第二天,日出時分,熟悉的犬戎號角又一次響起,戰鼓的聲音變得更為凶猛,新一輪的進攻開始了……
這一次,犬戎使出了更為淩厲的攻勢,無數的弓箭像雨點一般向毫邑傾瀉,城牆上的士卒隻能勉強地用弓箭回擊。犬戎的步卒使用長梯架在毫邑的城牆頭上,無數像螞蟻一般的步卒通過長梯向城牆頭上爬去。
轟!……一架長梯被推倒了!上麵的步卒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有的爬在地上疼得一個勁兒地打滾,更有的摔下來直接折斷了脖子,直挺挺地死在了一邊……
有的犬戎步卒曆經千難萬險,終於爬到了毫邑的城頭,但連腳下還沒有站穩,無數的利劍、長矛就明晃晃地捅了過來,留下了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和連綿不絕的痛苦哀鳴……
太陽已經向西傾斜,眼看著城頭上的攻勢膠著不定,犬戎大軍的騎手們也開始發動了攻勢,隻見每一名騎手的身後都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袱,當騎到城牆下方的時候,他們就迅速地把身後的包袱解開,包袱裏竟然灑下的是沙石泥土!
一個又一個騎手迅速地解下包袱,一袋又一袋的泥土沙石不斷地傾瀉在毫邑城下,漸漸地,一個小土坡堆砌了起來……小土坡越堆越大,接近夕陽時分,土坡竟接近到了城牆所在的高度!
高度的優勢不複存在!一群群犬戎的騎手和步卒紛紛爬上了土坡開始向城牆上發起了攻擊!隻見犬戎的攻勢變得越來越淩厲,毫邑的士兵們漸漸地抵擋不住犬戎的進攻,紛紛開始後撤!
“完了!少典部族完了!這一次,少典的首都都要被攻下了!”帝嚳正想著……突然,一聲尖銳的號角聲刺破了布滿血腥的灰蒙天空。犬戎的騎手和步卒也瞬間停下了手中的進攻,向毫邑北方的山麓望去……
又是同樣的一聲尖銳的號角……這時候,犬戎的騎手和步卒停下了腳步,他們不再向毫邑進攻……他們轉過身,逐漸地褪去,離開城牆、離開毫邑、排著整齊的隊伍回到他們發起進攻的地方……
還沒等帝嚳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土就趕緊命令士兵清除掉毫邑外的土坡。夕陽西下,留下一片血紅的晚霞。
又是黑夜的降臨,又是帝嚳焦急的等待,結果卻還是一晚的徒勞,空空的大殿,沒有人帶給帝嚳房王的頭顱。
“難道,少典部族這一次真的要滅亡嗎?難道昨晚上天的垂青,隻是為了讓我徒勞的守衛一夜嗎?”直到黎明時分,帝嚳終於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憤,大聲說道。
進攻的第三日早晨,又是那熟悉的低沉號角……帝嚳從大殿出來,快步走上城牆,士兵們已經各就各位,隻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困倦與疲憊,原本六千人齊整的隊伍,到現在連兩千人的基本城防都湊不齊了……帝嚳看了看他們,拍著一個個士卒的肩膀,心想毫邑已經守不住了,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大戰一場,與少典勇士們共赴生死……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號角聲後,卻沒有響起那隆隆的戰鼓聲,更沒有大軍前來攻城,帝嚳走上城頭定睛一看,隻是看到了一片片犬戎大軍的方陣,向北方緩緩地移動……
“他們退兵了!他們退兵了!天帝顯靈了!”後土也看到了犬戎大軍向北離去,興奮地說道。
“真的是退兵嗎?會不會是犬戎的詐術?”帝嚳心想著,雖然犬戎部族一向沒有什麼謀略,行軍作戰也隻懂得強攻硬衝,但這兩天淩厲的攻勢還是讓帝嚳心有餘悸,生怕在這最後關頭再生出什麼變數來。
但“變數”終究還是沒有發生,城頭上的士兵堅守到正午時分,也沒有發現任何異象,隻見犬戎大軍離去時踏起的塵煙甚囂而上……
從這氤氳的煙塵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地從北方走來,漸漸地,城牆上的人們看到了他的身影,一個佝僂著背的男子,身後像是提著什麼東西,一頭肮髒且暗紅色的頭發,一身布滿著泥土和血跡的衣服,還有那甚是可怖的麵孔。隻見他離城牆越來越近,城牆上的弓手紛紛持弓搭箭,隨時都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慢著,都不要亂動!”帝嚳說道。
“當!當!當!……當!當!當!”忽然,眾人聽到城門處傳來了敲擊的聲音。
厚重的城門打開了,男子邁著蹣跚步伐走了進來,沒走幾步就倒在了地上,背後的一個布袋子被甩了出來。帝嚳和衛兵們從城牆下走了下來,一名衛兵解下男子身後的布袋,剛一打開,隻見一個布滿血跡的人頭滾了出來……這個衛兵嚇了一跳,布袋脫手,人頭滾落在地上。帝嚳仔細的端詳著這個人頭,透過血汙和泥垢,看到人頭左頰的一道傷疤,還有那熟悉的鷹鉤鼻,和頭上鎏金的綠鬆石鷹頭冠。
“沒錯,他就是房王!我記得他那張桀驁不馴的麵孔,三年前中原各部落集會盟誓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心懷不軌,我永遠忘不了他的那張麵孔!這位勇士……他就是拯救我族的英雄啊!快,把他抬下去,讓醫正查看他的傷勢,萬萬不得有誤!”帝嚳有點激動地說道,“誰知道這位勇士是誰啊?……啊?……有誰知道?!”
帝嚳的話語剛落,火正重黎從後麵緩步走上前,向帝嚳說道:“稟帝嚳,下臣不敢確定,隻是三個月前河西墾荒之時,下臣在南門召集族人,見一男子紅發,黃白身,黑須,犬首,形貌甚是嚇人,且脊背佝僂不能直立。問毫邑一老嫗,得知此子名為盤瓠,為王宮侍女私生,二十餘年來一直被棄養在毫邑一拾荒婦人之處,現這位老婦早已過世,此子想必獨自拾荒度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