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兵臨毫邑·盤瓠刺敵(1 / 3)

第五章兵臨毫邑·盤瓠刺敵

(四十年前,帝嚳七十年)

毫邑[,帝嚳時代都城附近的區域統稱,今河南商丘一帶]王宮的大殿上,眾臣屏氣凝神,靜靜地看著正襟危坐的帝嚳[,顓頊之後華夏聯盟的首領]如何解決當前麵臨的危機。

“稟帝嚳,犬戎[,犬戎,北方崛起的草原遊牧部落,房王乃當時犬戎首領]房王不尊天德,發兵萬餘,現下已至高辛[,帝嚳,古稱為高辛氏,高辛指其都城附近為避洪水而選擇的台地地貌。]外域,不日就將兵臨毫邑之下啊!”負責統管五正[,帝嚳時代設立管理族群各項事務的五位官員,其中,勾芒為木正,重黎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後土為土正]的後土急切地說道。

坐在正殿上的帝嚳一次又一次地搖著頭,看來對於這一次的攻伐,連平日裏聰慧過人的帝嚳也變得無能為力了。

已經年歲近百的帝嚳思索了良久,緩緩地說道:“大業征共工氏如何了?”

後土回道:“回帝嚳,大庶長大業率兵不足八千,幾日前剛渡過大江,想來近日已與共工氏交鋒了吧。”

不等帝嚳回話,一旁的玄冥搶著說道:“帝嚳,自黃帝阪泉大戰後,炎帝一族一直心懷不滿,共工氏首領康回就曾與顓頊爭帝位,一度曾洪水肆虐,由此可見,他們的叛逆之心早已有之,要不然給他們好好的封地不要,他們為何還要獨自遷徙至長右[,今湖南省雪峰山附近]?”玄冥負責水利與灌溉,對天下山水之走勢了如指掌,麵對帝嚳的疑慮,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共工氏的不臣之心。

帝嚳聽著後土和玄冥的回答,一邊思索,一邊捋著自己花白的胡須。

“嗯,玄冥說得在理,正因為如此,我才會覺得大業的軍隊少了,恐怕遠征玄昆[,共工氏為炎帝之後,玄昆為當時共工氏首領]的路上會遇到阻礙啊。”帝嚳說道。

“回帝嚳,犬戎叛軍如此張狂,我們可如何是好啊?”重黎見帝嚳好幾次都沒有講到當下的犬戎叛亂,焦急地問道。

“重黎,南方的共工氏叛亂和北方的犬戎叛亂,你不覺得很蹊蹺嗎?”帝嚳問道。

“這……這兩個部族一向都有不臣之心,至於蹊蹺嘛……帝嚳指的是?”重黎思考了一會,著實不解。

“這玄昆一向以炎帝之後自居,桀驁不馴、目中無人,既把我們不放在眼裏,也看不上犬戎那幫家夥。這一次犬戎與共工氏的叛亂,時間上如此接近,不得不覺得他們有所聯係啊!”帝嚳平靜地說道。

“帝嚳,您指的是,這一次的叛亂,共工氏和犬戎部族早有預謀?”蓐收作為金正,一向負責斷獄之事,對潛藏在周圍的陰謀,總是有一種特殊的敏感。

“茲事體大,容我在仔細思量一番吧!我知毫邑附近已無大軍可征,你一邊征集毫邑周邊大軍,一邊從河西墾荒的族群中急征大軍。如果大業遠征玄昆有變,北方戰場可絕不能有誤啊!”帝嚳正色地說道。

“諾!謹遵帝令!”五正齊刷刷地說道。

就在三個月前,當時正值春耕時節,毫邑附近大旱,帝嚳遂組織少典族人紛紛西行,開墾河西[,指黃河以西,今陝西中部一帶]荒野。一日上午,毫邑南門,火正重黎正在集合族人,宣讀帝嚳的命令:“……凡開墾荒地百步者,自得其十,免當年歲入”。一男子正在人群中埋頭側耳傾聽,聽到此處時,不覺喜上眉梢,大喊道:“吾願趨之!”

喊罷,周圍人群均向此男子處看去,隻見,此男子形貌甚是嚇人,身長看似竟有七尺餘,十分寬大魁梧,卻佝僂著身子,腰始終直立不起來,再觀其貌,頭發通紅,亂蓬蓬地長在頭上,其膚蠟黃,上有斑點般白紋,混合著長期汙垢的顏色。眉毛胡須卻是黑色的,蓬亂地生長下,到處都是打著的結,鼻子和嘴巴長長地向前伸去,兩個耳朵耷拉在雙肩上,活脫脫一條狗的模樣!他身上穿著綠色的葛布短袍,是用葛布的碎片一塊塊縫上的,看上去也穿了好一陣了,上麵的顏色也都洗的略略發白,話說這綠色的葛布短袍,從來都是軍營中做幡旗的料子,向來沒有人拿它當過衣服穿。

眾人觀望了此人許久,突然,人群中有一人喊出“五華犬矣![,指五色斑斕的狗]”,眾人聽罷皆大笑不止,隻見此男子聽罷,既不反抗、亦不爭辯,隻是靜靜地低下了頭,向人群外走去。

“慢著!”重黎大喊了一聲,人群頓時沒了笑聲,看著這位火正大人要幹什麼。

重黎走到這個男子身前,問道:“年輕人,我們去河西墾荒的族人,除了拓荒之外,還有一項戍邊的任務,不知你能否勝任,來……試一試!”說罷,重黎身旁的兩個衛兵便拿來了一麵木盾和一柄長劍。

重黎把木盾和長劍拿給這個男子,對他說:“拿起來,左手持盾,右手握劍,試著刺殺一下。”男子右手緊緊地握著劍,左手吃力地舉起了盾,因為他的腰直不起來,巨大的木盾遮住了他的眼睛,無論他怎麼用力舉高,都無法讓頭露出來……

重黎看著男子如此努力,卻還是不能完成這麼一項簡單的戰鬥動作,他失望地搖搖頭,輕輕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說道:“回去吧,年輕人……你恐怕去不了河西了。”人群聽到重黎的話後,巨大的笑聲又一次爆發了出來!像洶湧的潮水般向這個年輕人襲來。

男子側身抬起頭來,含著淚望著重黎,沒有說一句話,獨自一人離開了人群……重黎望著他的背影也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向周圍的人群詢問,這個男子是誰。人群中一個知情的老嫗走了出來,告訴了重黎事情的真相:

這個男子名叫盤瓠,二十五年前,其實是帝嚳王宮裏的一名侍女的私生子,當年生出來後,覺得這孩子長得像怪物,就把它丟棄在王宮後的荒地上。一位拾荒的婆婆見到了這個孩子就把它撿了起來,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保護孩子,這個婆婆便告訴周圍的人,帝嚳宮中有個侍女,患上了耳朵的疾病,從耳朵裏挑出一隻硬殼蟲,大小如同蠶繭把這個蟲子放在瓠瓢中,再用盤子蓋住了它,不久這硬殼蟲就變成了一條像狗一般的孩子,於是就給它起名叫“盤瓠”,五年前,那名侍女東窗事發,後被梟首,但就是因為這個謠言,終究沒有牽連到這個孩子身上。

“那這個孩子靠什麼生活呢?”重黎問道。

“之前是靠那個拾荒的婆婆撫養,現在那個婆婆好像去世了,他自己還是在拾荒找吃的吧。不過,可能真的如謠言一般,這個孩子奔跑跳躍都甚優於常人,就像犬狗一般的迅速,應該也餓不著吧?”老嫗說道。

重黎聽罷,歎了一口氣,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帶著衛兵徑直回到宮中。

盤瓠從人群中出來後,一個人流著眼淚,走到了毫邑外的荒地裏,行至養育自己多年的婆婆墳前。其實,這根本不能叫做墳,隻是一個簡單的小土包,上麵插放著一節劈開了樹幹,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婆婆的名字[,傳說上古時期倉頡造字,現在雖無出土印證,但與世界多個古文明相對照(如埃及、巴比倫分別在五、六千年前擁有文字),中華文明在距今四千多年前,也應該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文字]。盤瓠就獨自跪在這個小土包前,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下來……

太陽漸漸落山,氣溫開始變得寒冷。盤瓠又冷又餓,一個人從土包上站起,又歪歪扭扭地走到毫邑中,看看能撿到什麼充饑的東西。行至王宮門前,見到有一群人聚集,盤瓠本能地躲著人群準備離開,但他靈敏的鼻子卻聞道了食物的味道,他低著頭,生怕別人看到自己可怕的樣子。走到近處,才發現是帝嚳的女兒姒予在向百姓分發粥飯。大戰在即,帝嚳準備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族人餘糧充足,不必擔心即將而來的苦戰。

盤瓠微微地側眼看了看她,烏黑濃密的頭發在身後梳成了一個漂亮的流觴髻,就像別了一支精美的酒觴在腦後,她身上穿著淡紫色的雲紋絲袍,微風吹起袍裳,就像神仙下凡一般,實在是美極了!自從黃帝的正妃嫘祖發明了養蠶紡線後,這種精美的紡織品從來都是王宮貴族[,按照曆史發展的規律,在原始社會晚期,隨著私有製和剩餘生產的出現,階級的分化也在迅速地進行著,從黃帝時代起,中國的曆史就已經按照“泛奴隸時代”在演進了]的專享,盤瓠覺得,能看上一眼也是大飽眼福了……

姒予在人群中專心地分發粥飯,而盤瓠也越擠越前,不自覺地就擠到了姒予的麵前。

“來,拿好你的盂[,食具,形似今天的飯盆]。”姒予的聲音就像絲綢一樣,輕柔的、向拂麵的春風一般。

盤瓠一時間楞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蹦出了幾個字:“我……我……沒有……盂……”

姒予聽到了,抬起頭來,看到了盤瓠嚇人的樣子,姒予微微地驚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依舊用她那輕柔的聲音說道:“你拿著這個盂吧……小心……別燙了……”

盤瓠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接下了姒予給他的這個盂。粗陶製成的盂,隻是周身有簡單的兩圈紋路,算不上多麼精美,但對於此時的盤瓠而言,這隻盂、這盂粥,卻是千金難換的重寶。她看到了他,沒有言語的羞辱,沒有下意識地躲避,還為他盛滿了粥飯,這一切都像是從天而降的驚喜,讓盤瓠久久難以回到現實。盤瓠多麼想再看姒予一眼,但他害怕嚇到她,隻是深深地低下頭,嘴裏嘟囔著感謝的話語,然後又是悄悄地離開了人群。

夜深了,月亮掛在毫邑城頭,銀色的月光照在毫邑的道路上,就像為大地鋪上了一層銀毯,但盤瓠卻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在道路上,他隻會靜靜地走在背光的角落裏,因為這樣,才不會遭受他人的嘲諷與詬病。

二十五年了,在這二十五年的時間裏,除了拾荒的婆婆外,盤瓠再也沒有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溫暖與關愛,他已經習慣了無盡的嘲笑與責罵,拾荒的時候,他要避開路人,進出人群的時候,他更要深深地把頭埋在地上,生怕被別人看到。但在今天,竟然有這麼美的女子對自己如此客氣、如此溫柔,更何況她是帝嚳的女兒!

“如果能再讓自己見她一麵就好了,哪怕是用生命去交換!”盤瓠這麼想著……

毫邑王宮大殿內,和五正談話後不久,帝嚳一個人走出了大殿,在王宮前的一片草地上散步,他的步履很沉重,看的出來,雖然已經讓後土在毫邑附近和河西兩地征集大軍迎敵,但帝嚳終究是信心不足,他知道,伴隨著黃帝、顓頊帝打下來的巨大疆土,少典部族所麵對的敵人也越來越多,他不得不把所有能夠抽出的力量都派到邊境抵禦周邊的部族,而最後隻是留下了一個名存實亡的都城,周圍的守軍還不足一萬人。犬戎大軍擊敗了北方鎮守的閼伯[,少典氏族在北方的一支分支]部族後,大軍長驅直入,再無受半點阻礙,兵鋒直指毫邑,麵對這種情況,帝嚳知道,所有的寄托隻能是河西援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