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的困局·邂逅(3 / 3)

突然一個閃念,皋陶頓時覺得,明明大業族危難還未渡過,自己怎麼能這個時候想著兒女情長的事?隨即又打消了自己剛才的念頭。

不一會兒,華蘭就拿著一把草藥走了過來。

“你好好躺著,不要亂動!要是亂動了,小心斷了的骨頭接不好,一輩子都當個廢人!”華蘭皺起眉頭,用威脅般的語氣說道。

“那我真的應該謝謝你啊!我可不想當個廢人!”皋陶笑著說道。

“別高興地太早!我是看在你今天救了我的份上,才幫你一把。我殺父之仇未報,等你好了,我再找你尋仇!”華蘭冷冰冰地說道。

“我……你也知道,你父親一直想趁洪水攻滅大業族,我們隻有先下手為強……這個……”皋陶本想為自己的遠征辯護幾句,讓華蘭理解自己萬不得已的選擇。

“父親當時想攻滅你們的確是不對的,我也曾勸阻過他,可他不聽……但不管怎麼樣,殺父之仇,我一定要報!”華蘭說道。

“好,我答應你,等我徹底地拯救了我的氏族,我會來讓你報仇的”皋陶說道。

“拯救?……你都已經勝利了,還談什麼拯救?”華蘭不解地問道。

“勝利?……我們隻不過是拖延了些許時間而已。糧倉裏的糧食分給了有蟜族的人們,剩下的,不夠我們度過冬天了……”皋陶回道。

“你們?……你們原來自己的糧食都不夠,那為什麼還要給有蟜族的發糧食?我們不是你們敵人嗎?”華蘭問道。

“什麼敵人、自己人,大家都是為了生存,我們攻滅你們部族,也是為了生存……至於那些無謂的屠殺,又有什麼意義呢”皋陶回答道。

“什麼無謂的屠殺?”華蘭問道。

“不給你們發糧食,不就是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死去嗎?……對了,你去領糧食了嗎?”皋陶問道。

“我……我沒有去,那些糧食,都是父親從有蟜族人手裏硬生生奪過來的,我沒有臉去領這些糧食……”華蘭說。

“所以,你去打獵,招惹了灰熊?”皋陶問道。

華蘭點點頭,一滴淚水從他的眼中滑落。

“如果我當時勸勸父親就好了,就不會有我們族人的不滿,就不會有和你們的仇恨,父親也就不會死,有蟜族幾萬的族人們也不會死……嗚嗚……嗚嗚……”華蘭說著說著眼淚便奪眶而出。

“你放心,我會善待你們族人們的。”皋陶說。

華蘭聽後,擦了擦哭紅的雙眼,把草藥一點點放進自己的嘴裏,嚼碎後敷在皋陶的胸口上。

皋陶第一次見到這麼年輕的女子,親口嚼碎了草藥給自己敷上,感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華蘭看出了皋陶的異常,有點不高興地說:“你們這些少典族的人,把我們一口一個‘東夷[,有蟜族為九黎部族的分支,屬於蚩尤之後,被當時的少典族人蔑稱為“東夷”]’的叫著,是不是看我們這樣的治療方式,特別粗野啊?!”

“這個……我……沒有……”皋陶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

華蘭沒有再說什麼,她靜靜地給皋陶敷完藥,解下自己的水囊,含了一大口水,涮了涮口,吐掉。

皋陶看到此時的華蘭,嘴唇鮮紅欲滴,煞是好看。華蘭也看到皋陶在看她,轉頭就是一句:“看什麼看?為了給你敷藥,我的嘴裏現在又苦又辣!你是不是很幸災樂禍啊?!”

皋陶望著華蘭,說道:“華蘭……如果你是有蟜的首領,我相信,我們兩個部族一定不會有戰爭……”

華蘭聽後低下了頭,說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你……你的傷處別再碰著了……”說罷就轉身離開了皋陶。

皋陶望著華蘭轉身離去的背影,小心地穿上衣袍,一瘸一拐地朝著樹林外走去……

衛兵見到皋陶的時候,都跑上前去,當看到首領身負重傷時,衛兵紛紛跪下,要求降罪。皋陶平淡地說道:“都是我自己要一個人進去的,不關你們的事情”。

回到城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想著今天樹林裏的奇遇,想著那雙美麗的明眸,皋陶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古邳城裏平靜的日子又過去了幾天,大業士卒依舊在進行著休整、修葺兵器、補充糧草,這幾天的時間裏,越來越多的大業族人也帶著從各自村落中帶來的糧草,逐漸湧進古邳城裏。

古邳城裏的有蟜族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說是大業全族都要遷移至此……

下午,皋陶召風後來到大殿中,端坐於殿內問道:“這幾日交派與你的事情可辦妥了?”

風後聽罷,拿出了一卷羊皮紙,向皋陶說道“回首領,這幾日下屬行至古邳周邊,仔細地考察了這裏的山麓水係,又上觀天時,推算風雨之行跡。現下來看,此地也不可久居啊!”

“哦?為何這麼說?”皋陶疑惑地問道。

“回首領,葛山山麓共流經五水,引水、闔水、荈水、嶌水、邳水,這幾日問詢周邊村落,得知此五水之水位俱漲,今夏以來,暴雨連綿,五水之水道怕是難承此水勢了,且偃地之災,究其原因,亦是河道難以承此水勢,進而堤決水漫,毀了我族大好的土地啊!”風後回答道。

“其實這幾日,我到古邳城下也駐足觀望久矣,易服求問這些有蟜族人,也知古邳之遐邇,亦水漫為禍。且自共工氏築堤拒水以來,天下各氏族紛紛效仿,皆於各族群之地築堤拒水,各族域內之水雖已拒之堤外,但天下之洪仍靠江、河[,江、河即指長江和黃河]瀉之入海,偃地毗鄰濁河,故而潰堤之水極盛。”皋陶聽罷,對風後說道。

“首領英明,那依首領之見,下一步大業族該何去何從?”風後問道。

“這個……容我再多考慮幾日吧……”皋陶回道。

其實皋陶明白,真正留給他的選擇並沒有多少,麵對著糧食不足、洪水波及逐漸擴大的危機,大業族能夠選擇的,要麼就隻有繼續戰爭,要麼,就隻有集合全族人之力,將洪水徹底製服。而外界的困難,往往是內部團結力量的必要條件。

“風後,有一事不知你是否知曉?”皋陶問道。

“首領請講”風後向前欠了欠身,恭順地說道。

“你可知力牧這幾日都去了何處?”皋陶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問道。

“這……這……微臣……真的不知”一聽皋陶提及此事,風後突然一個哆嗦,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你不用害怕,此事雖事關重大,但今日我還是要告訴你的……就在三日前,還不等大軍盡數休整,我就派力牧率一半大軍出城。族人隻知道這一半大軍是去接我剩下族人的,且知前軍大庶長胤鵫帶隊,殊不知,實者虛之、虛者實之,真正的大軍卻是力牧率領去降伏有蟜族散步在這方圓幾百裏零零星星的村落的!你可知我是何用意?”皋陶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下屬不知。”風後回道。

雖然嘴上這麼回答,但從這幾日皋陶的行動來看,風後也大致地猜出了他的意圖。作為大業手下負責掌管天時節氣變化的臣屬,他一向不太願意把自己牽連到全族的核心決策之中,總是非常冷峻地站在局外看著大業族發生的一切。但繼封禪以來,他卻對皋陶的舉動刮目相看,先是全族的遠征,這個年紀輕輕的新首領心細如發,在極為不利的條件下打贏了這場戰爭。攻下古邳後,這個新首領的行為也同樣困惑著所有族人,厚葬敵軍、開倉放糧,不知道他又在打著什麼注意。

“你再想想?”皋陶盯著風後,眯起了雙眼,露出了一絲微笑。

警覺的風後瞬間感覺不對,立即後退了幾步,正色說道:“回首領,下屬職責原為掌管天時節氣,知曉海內風雨,兵陣、農耕我本不知曉。隻是首領既然問道,我便如實作答。此次大戰,我族可謂是絕地反擊,最後戰勝也是源於首領運籌得當,全族敢用死命。攻下古邳後,首領沒有犒賞大軍,卻向有蟜族眾發糧,休整不到一天又率大軍征伐有蟜族其餘族人,下屬鬥膽猜測,首領難道在策劃著合整大業、有蟜兩族,共圖治水一事?”

“風後,我知你一向睿智,但一直以來不願參與族務之中,恐怕是對我沒有信心吧?”皋陶說著站了起來,微笑地看著風後。

“下屬有罪,首領所言不假。此戰之前,下屬確實擔心全族會遭受大劫,但現在,下屬並非對首領沒有信心。”風後正色回道。

“我不怪你,想起那時,我自己也是賭上了全族的命運。今日我問計與你,就是想知道,集兩族之力治水的事情,究竟可不可行?”皋陶走到風後近前,托著風後的雙肩,誠懇地問道。

“回首領,共同治水一事,下屬覺得……斷不可行!”風後低下頭,沉重地說道。

“哦,為什麼?”皋陶急切地追問。

“人!……人數不夠!東方乃水網密集之地,自共工氏用築堤拒水之法以來,數百餘年,淤積之水已數倍於前,且雲夢澤、大澤、彭蠡澤[,即今日洞庭湖、太湖、鄱陽湖,但因上古時期洪水泛濫,湖水麵積卻遠遠大於今日]之山海大澤多數已不通於江河,水勢日漲、水道愈阻,情況很是不妙!若要再行築堤,則需連接盧其、曹夕、嶧皋等山,更要死死地守住淮水、清水、乘水等水澤之地,所需土方、人力,不計其數啊!若以現下之力,斷不可為之!”風後說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皋陶聽罷,一言不發,隻是在大殿中來回踱步。

“糧草不足、內憂外患,麵對此種境況,皋陶再也不想通過戰爭來延續大業族的生存,他不想再徒增殺戮,可當下,就連治水這唯一的道路也被堵死了,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皋陶憂心忡忡地思考的未來的命運,思考著大業族究竟該何去何從,漸漸地,他踱步的速度慢了下來……變得更慢……最後終於停下了腳步。他抬起頭,看著風後,雙眼中隱隱地透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們回家……帶著兩族的族人,回到平陽[,上古時期堯帝時的都城,在今天山西臨汾附近]……闊別四十年,大業族要回家了!”皋陶一字一句,鏗鏘地說道。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