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這個,他便抑製不住地憤怒,“這是他應得的。”
“你還很在意小曼。”這個發現讓我不悅。
“我是為繼寶。”他簡短地製止我的胡思亂想。
“他當時不是不知道嗎?”
“所以呢?他就不必為他犯的錯付出代價了嗎?”他的嘴角有凜凜的寒意。
“當然不是。”我握起他的左手,給他送去些溫暖,“他是做了一些錯事,但是你想過他是誰嗎?”
徐立濤不解地望著我。
“他是繼寶的……親生爸爸呀。”
徐立濤還在等我的下文。
“你大可變本加厲去懲罰他,搞垮他的公司,讓他名譽掃地,對你來說,這簡直太容易了。那麼,在以後的幾十年裏,你可一定要守護好這個秘密,千萬不要讓繼寶知道。如果哪天不幸被他發現,當年他的親生父親隻是為了要回他,而被你這樣的傷害,他會怎麼想呢?”
徐立濤把臉別開,不知看向哪裏。
“或者,你編一堆謊言來蒙騙繼寶,把他的父親描述成一個喪心病狂、無惡不作的人渣,繼寶那麼崇拜你,你的話他絕對不會懷疑。”
徐立濤又把眼光投到我這裏,青著一張臉,不說話。
“最好的辦法,就是永遠不讓他知道。”我摸摸下巴,眨眨眼睛,“可是怎麼辦呢?我又是天生的大嘴巴,如果哪天不小心講出去……”
徐立濤忍無可忍地開口:“你……是要我放過他?”
呀,他終於明白了!我趕忙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可他要把繼寶搶走啊!”他氣結。
“那就讓他搶啊!”我大聲地說,“多一個人愛繼寶,難道不好嗎?”
“如果把繼寶給他,”徐立濤的眼裏閃過一絲痛楚,“他一定不會再讓我見他。”
我朝他擠擠眼,“事在人為,一定會有個更好的解決方式。”
“……你說說看。”他鬱悶地看著我,很不情願地聽我的意見。
“去和他談談。”光用想的也知道,那個場麵要多火爆有多火爆。這樣做當然存在一定危險性,但徐立濤是何等人物,他若真想做,什麼事都不在話下。
這就是我的男人,哇……那麼棒,那麼酷啊!
“你又在那裏陶醉什麼?居然出這麼餿的主意!”男人的聲音裏充滿了憤慨。
“你都沒做,怎麼知道不行?”我很不服氣!
“我不屑和那種人談條件。”他很高傲地一抬下巴。
“哼,隻是讓你做出一點點犧牲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看來你根本不是真心愛繼寶,對我是不是真心也還不一定,一提起魏鍾洋你就那麼激動,你肯定還對小曼不能忘情,所以才要這樣報複人家,而且你怎麼知道當年人家兩個不是兩情相悅、真心相愛的?你在這裏吃的算哪門子幹醋?明知道那對繼寶、對大家都好,就為了自己的一點麵子……”我低著頭,腳尖不停踢著徐立濤麵前的椅子,如本世紀第一怨婦般喃喃不止。
“……讓我考慮一下。”煩不勝煩的徐立濤很果斷地製止了我的喋喋不休。他扔下我,緩緩踱到窗前,沉默不語。
我安靜下來,默默望著他的背影。那背影寬厚,堅實,是一個讓人放心的依靠。這樣的人,應該也有著一顆寬宏的心。說得也是,不然他怎麼能容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妄為。
無緣見麵的小曼啊,真的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放棄他。
不過也非常感謝你,沒有你的放棄,便沒有今天的故事。
尾 聲
魏鍾洋第一次在徐家大宅出現,是在繼寶的生日會上。那是我見過的最引人注目的出場,所有人都看傻了,隻有我在一旁偷笑。徐立濤,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麵部僵硬地替繼寶和魏鍾洋作著介紹。客廳裏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呼吸也能省則省,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那兩個勢不兩立的男人竟然為了一個孩子握手言和。
徐立濤給魏鍾洋的稱呼是魏叔叔,這是他們私下達成的協議,在繼寶未成年之前,維持原狀。
繼寶起初有些不習慣,不願太接近這個陌生人。但沒過多久,他就魏叔叔長魏叔叔短地圍著他轉個不停了。魏鍾洋整晚都沉浸在昏眩般的喜悅中。
“談得很順利嘛!”我拿胳膊肘捅捅正處於吃幹醋中的徐立濤。
“哼。”用鼻子回答我。
“徐大董事長別小氣啊!”真是,都把人家請來了,又何必擺著一張臭臉?
“陳老師!”繼寶如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地大喊兼朝我狂奔,和他一起過來的是手被緊抓著無法掙脫的魏鍾洋。
“陳老師,我的禮物呢?”一來就伸出小肉手。
厚顏無恥的小子。
魏鍾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你好,陳老師。”
我微笑著衝他點點頭。
“我……當時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有冒犯的地方請不要介意。”他很誠懇地說。
“不要緊。”我哪是那麼小氣量的人,而且看在他說話的方式上就原諒他了。他說“你們的關係”!這個詞好曖昧哦,我好喜歡。
徐立濤很不耐煩地看著我們,不願搭腔。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從中間搭橋,恐怕最後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麵。”魏鍾洋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奔湧。
“你們很熟嗎?用‘您’比較合適吧?”旁邊的人忽然插嘴。
天哪,徐大董事長吃醋了!哦嗬,掉進幸福漩渦中……讓我淹死吧。
魏鍾洋很不爽地瞪徐立濤一眼,考慮到繼寶在場,並沒發作。
“陳老師,給我看看禮物嘛!”繼寶整個人撲到我的身上。
“我先去……一下。”邊說邊被“惡魔”強行拖走。
“繼寶跟我很親。”魏鍾洋很是得意。
“看到隻狗他也很親。”徐立濤惡毒至極地說。
“喂,你不要太過分啊!”魏鍾洋惱火道。
聽到身後有拌嘴的聲音,回頭看到兩個男人正劍拔弩張地對峙。
“不過我不跟你計較,看在你這麼多年辛苦養育繼寶的分上。”還好,魏鍾洋及時克製了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就好。”徐立濤冷哼道。
“我有信心讓繼寶喜歡我,我會為此而不懈地努力!”魏鍾洋信誓旦旦地說。
“好啊,我拭目以待。”徐立濤懶懶扔下這句,便把可憐的客人丟在一旁,找沈佳他們去了。
“鬆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蒙蒙找到我,滿臉都是問號。
我正被小惡魔折磨得叫天不靈的時候,蒙蒙適時地出現。
“什麼怎麼回事?”甩開不斷伸過來的小肉手。
“你們為什麼吵架,怎麼和好的?還有沈佳、那個男人……一切的一切。”蒙蒙指指這房子裏奇奇怪怪的人。
“哦,說來話長。改天講給你聽。”現在顯然不是說話的時機,單掌頂住臭小子的腦門,以防他將我頂翻。
“好啊,不過要快點,不然我怕是等不到了。”蒙蒙邊看肉搏戰邊笑著說。
突然覺得手中一輕,徐繼寶已經一個箭步衝向蒙蒙,小豆眼中全是驚恐,“謝老師,你得了絕症了嗎?”
“啊?我……”蒙蒙被問得花容失色。
“讓開。”我一把將死小孩撥到一邊,很是關切地問,“怎麼了?你不是真的得了……”
“好了!”蒙蒙單臂一揮,做停止狀,“我沒得絕症,隻是要離開一陣子。”
“去哪?”兩個聲音同時問道。
蒙蒙看看我,又看看徐繼寶,“脫產進修,下個星期開學。”
“怎麼都沒告訴我?”我……自然是很吃驚的。
“那兩天不是請假了嗎?就是去考試,沒想到居然被我考中。”蒙蒙聳聳肩。
“什麼學校?”我問。
“華東師範大學。”蒙蒙回答。
哇!剛打算好好羨慕一下,旁邊便響起攪局的聲音。
“陳老師,不是我說你,看看人家謝老師……唉!”繼寶搖頭歎息。
“是是是,我不該隻顧著談戀愛……”我很老實地低頭認錯,剛立正準備鞠躬,忽然發覺又著了臭小子的道了,不由得惱羞成怒。
繼寶倒完全不理會我的咬牙切齒,拉住蒙蒙的胳膊深情款款,“要去很久嗎?”
“……一年而已,很快回來的!”蒙蒙全身雞皮疙瘩亂起,哆裏哆嗦地回答。
“哦,那你一定要保重身體,我會想你的!”繼寶用臉蹭蹭蒙蒙的大腿。
“救命啊,我受不了了!”蒙蒙一把甩來繼寶的胳膊,一路卷塵狂奔。
“這個女人……”繼寶望著蒙蒙消失的方向感歎。
我呆立原地,腦中全是對未來的擔心與迷茫。
但繼寶不會讓我有時間一個人在這邊涼快。他很快又把肉臉移至我麵前,神神秘秘地說:“陳老師,你覺不覺得那個魏叔叔……”說到一半停下來。
“怎麼了?”弄得我亂緊張的。
“臉很黑?”
“唔。”
“眼很小?”
“唔。”
“長得和我很像?”
莫非這小子看出了什麼,“所以呢?”
“我的禮物呢?”他把手一攤。
這個彎拐得太大了吧,我的腰已經嚴重閃到。
“你還沒說所以呢?”
“什麼所以?”他很是無辜。
“你那一大堆的發現之後應該有個結論吧。”我不由氣結。
“沒有,隻是覺得有趣。基本上可以將它列為人類十大未解之謎……等待我們去探索!”
“是嗎?”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繼寶雙手護住胸部,扮驚恐狀,“陳老師,你想幹什麼?不要……”
全身的汗毛“刷”地起立,“不要你個鬼!”我扯著他的袖子,將他帶到徐立濤身邊,“你的好兒子。”
周圍的客人都把眼光投到這裏,沈佳一看到我不由驚喜萬分,“陳老師,真有你的啊!頑石也被你感化嘍!”邊斜眼瞅徐立濤。
“哈哈哈哈,過獎過獎!”又得意忘形了,叉腰狂笑中。
徐立濤趁機移動到離我三米開外處,扮與我不熟狀。
“小姨!”徐繼寶撲進沈佳懷裏,扮驚嚇狀。
“小姨?”我連忙止住笑聲。
“哦,繼寶從小就這麼叫我啊,娘家人嘛!”沈佳捏捏繼寶的肉臉。
“繼寶很喜歡沈佳的女兒呢!”徐立濤笑吟吟地補充。
“是啊,以前還一直跟我吵著要我們家海倫做老婆呢!”沈佳爆繼寶的料。
“海倫?”
“沈佳嫁的是美國人。”徐立濤解釋。
混血寶寶,哇,可愛死了!
“哦,那齊子甜呢?”我忍住笑,揶揄繼寶。
“我會給她一個交代!”“情聖”滿臉鄭重地說。
眾人笑得稀裏嘩啦的,沈佳上氣不接下氣地拍徐立濤的肩,“很有他爸爸的風範哦!”
徐立濤陰著臉,一言不發。
不知什麼時候蒙蒙和魏鍾洋也走了過來,在人群中衝我們微笑。
我對蒙蒙擠擠眼,心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等會要找個機會給夏珩發個短信,第一問問他初到上海的情況,第二告訴他蒙蒙很快也要過去。老鄉之間不是應該多多照應的嗎?
忽聽耳邊有人說:“我準備帶繼寶到我那住幾天。”
“想都別想。”一個冰冷的聲音迅速回應。
“這由不得你,是繼寶說了算的!”
“我現在是他的監護人。”
“那又如何,我還是他的親生……”
“你還敢說?”
“你再逼我,我現在就告訴他真相!”
“有膽你就試試!”
……
看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隻是不知,革命何時成功……
望著兩個唇槍舌劍並樂此不疲的男人,眾人皆搖頭並迅速四散。我和蒙蒙一人拉著繼寶一隻手去看禮物。我為繼寶選的是一個水晶筆筒,這是一份再平常不過的禮物。沒有奇特的造型,沒有昂貴的價值,隻是在筆筒的腰部環繞著一圈X形。我記得這是小曼項鏈上掛墜的形狀,是繼寶的護身符,還代表了“徐”字的大寫字母。
這個無意中的發現確實讓我吃驚。也許當年連小曼都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會和徐立濤——這個她曾經傷害過的男人有什麼聯係。可世事就是這樣神奇,被她親手中斷的緣正以另一種方式在繼寶的身上延續。
幸福的機會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
慶幸的是,在一連串的跌宕起伏後,我把握住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陳鬆鬆,一名快樂的小學老師,現任一年級二班班主任。喜歡插科打諢,挑釁校長,召開辦公室“三八”會議,被大家委以學校小道消息廣播站站長的重任。
那麼,我有義務向大家報告一下——
徐繼寶又來上學了。大家很雀躍了一陣,接著便墜入了新一輪的水深火熱之中。
蒙蒙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我們要在學校小禮堂為她舉辦小型而不失隆重的、溫馨而不失瘋狂的歡送會,當然,晚會所需之酒水零食均由校長買單。
而我的那個他呢,於三天前飛往了該死的馬爾代夫,不過回程也就在這一兩天。他向我保證,一下飛機就馬上通知我。
他還是老樣子,不苟言笑,不懂浪漫,不會哄人。時常教訓我,諷刺我,揶揄我,還成天忙啊忙的沒空應酬我。連臨睡前的晚安電話也經常忘記打來,我打過去又嫌我打擾他工作。
這個冷酷無情、自私冷血的男人啊,簡直……太可愛了!
番外一 歡送會那夜
陳鬆鬆篇
最近發現蒙蒙總和幾個老師背著我交頭接耳,一看我來了,立即四散。這不明擺著是針對我嗎?想我一代女傑陳鬆鬆,那是何等的人物,敢在我頭上撒野,他還嫩點!
於是趁放學後的自修時間,把蒙蒙堵在廁所。
“是你老實交代呢,還是要我刑訊逼供?”目露凶光,雙手握拳,一步步把她逼到牆角。
“鬆鬆,你一定要冷靜。你想知道什麼,我通通告訴你。”蒙蒙展現最無辜的笑容。
“要說實話。”
“絕無虛假。”蒙蒙把右手舉過頭頂。
“你們在背後議論我什麼?我忍很久了!”
“這個啊!”蒙蒙恍然大悟,“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一直在維護你的!”
“怎麼講?”倒叫我糊塗了。
“張老師想給你介紹對象嘛!”蒙蒙忍住笑。
瞳孔都有些放大。不會吧,那個老太太?
“是呀。”蒙蒙一個勁點頭,“所以總拉著我問你的情況。我當然請她不用操心,因為我們鬆鬆啊,已經有了一個超棒男友了!”
“也沒那麼好啦!”一說這個,就美得冒泡,“那她應該死心了吧?”
“……沒有。張老師……不相信。”蒙蒙說得很謹慎。
“為什麼?”我不可置信地瞪眼。
“她說……這是她說的哦,”蒙蒙先撇清關係,才繼續告密,“她說哪個條件好的男人會喜歡你哦,除非腦筋不正常!”
火光從我的頭頂噴出,粗略計算,三米多。
“她憑什麼這樣說?”咬牙切齒。
“憑你入校以來的種種表現。當然,是很片麵的。”
“你都不為我說話!”很委屈的呢,雖然我平時的作風是有些惡劣,但也至於會沒有男人喜歡吧。
“我說啦,每天說,每次說,可他們還是不信。”蒙蒙無奈地搓搓手。
“他……們?”眯眼。
“張老師找了一大堆同事……做見證!”
“大家的意見呢!”這可事關重大了!
“至今仍是我孤軍奮戰。”蒙蒙看到我越來越陰沉的臉,幫我出主意,“不如,今晚你把徐立濤叫來啊!幫你血恥!”
我悲戚地望著蒙蒙,“我很想,可是……他現在在馬爾代夫!”
“啊?”蒙蒙訕訕地笑,“那、那我就幫不了你了!”
蒙蒙奪門而逃了,留下我在氣味絕佳之地,獨自傷心。
天哪!想我一代女傑陳鬆鬆……哇!臭啊!
喂,那個同學,誰允許你在這裏大便哪!
徐立濤篇
剛下飛機,徐立濤倦得連眼都快要睜不開了。沒有忘記答應過鬆鬆什麼,但實在力不從心。回到家,迅速衝澡,然後心滿意足地躺進軟綿綿的床上。
去馬爾代夫之前,被魏鍾洋一天十幾個電話騷擾得不亦樂乎,他的要求隻有一個,想讓繼寶到他那裏住些日子,還一直在說什麼他的父母日盼夜盼想見孫子的鬼話。未果,他居然又搬出鬆鬆當救兵,結果,當然是徐立濤舉雙手投降。
徐立濤很不爽地發現,鬆鬆時常是站在他的對立麵的。這女人的方向感不是一般的差。然而更打擊他的是,繼寶竟然屁顛屁顛地就跟著魏鍾洋跑得不見蹤影。連聲再見都懶得說。
這是什麼兒子。
這是什麼女友。
這是什麼世道。
不過徐立濤很快就發現,這樣子也並不是沒有一點好處。比如,現在,他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不必擔心繼寶會突然掀開被子鑽進來,不用害怕他纏著自己整晚講故事,做遊戲。想到這裏,嘴角就泛起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魏鍾洋,應該已經見識到繼寶的厲害,估計正躲在某個角落哭也不一定。
徐立濤把臉埋進枕頭,沉沉睡去。
床頭櫃上的電話在黑暗中兀自閃爍,鈴聲同時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