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驟 第一部 第二章(1 / 3)

約摸5點鍾了,放在火樓上的鍋早開了,玉芹把火門用一塊磚擋上了。

拉開抽屜,拿起那個上海產的馬蹄表,又看了一下,剛才是六點十分,現在是六點十二。推上抽屜,又拿起那個還沒絮花的棉襖,這是給二小子過冬穿的,棉襖的表是紅底黑點的,本來是大閨女穿的,現在閨女大了,穿不小了,就改小給大小子穿,大小子嫌是紅色的,穿了一冬天,死活不穿了,隻好給二小子,他小,聽話的。

玉芹把棉襖正過來,倒過去,又正過來,翻了兩遍,還是沒找到針。

索性還是紡花吧。

隻聽聽著門子響了一下,接著有推車子的聲音,玉芹急切的叫了聲,“回來了”

“哎”

玉芹緊跟著出了屋門。

“今天好賣吧”

“不好賣,賣梨的人多,就早上稱了兩稱,下午就沒開秤”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漢子,個頭不低,一米七八的個頭,不胖,但是看得出身子骨很結實,天已經黑了,看不太清模樣。

他推著一個二八的車子,車後麵架著兩個竹婁子,一隻婁子裏放著一杆稱,和一個稱盤子,另一個婁子裏,裝梨的袋子用繩子紮的緊緊的,看樣子是沒動過。

玉芹忙上前一步,把西邊的那個北屋門推開了,麻利地點了隻蠟燭。他推著車子,進了屋子,然後和玉芹把竹簍子抬了下來,放到了牆邊上。

“賣不了,改天賣,總有賣出去的時候,這天也夠冷的”說著,將一杯水輕輕放到了桌子上。

他隨手把帽子摘了,坐在床邊上,拿起那個煙杆,塞了一袋煙,使勁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了出來,長長的出了口氣。這時候才看清他的模樣,皮膚黝黑,臉上沒有多少血色,那顴骨顯的分外突出,五官在臉上顯的特別分明。如果稍微胖一點,還是蠻英俊的,中年人的頭發已經花白了,從他那眼睛裏能讀出許多生活的滄桑。

他使勁地吸著煙,也不說話,煙從他嘴裏吐出來,形成一個小圓圈,小圓圈慢慢擴大成大圈圈,升起來,過來鼻子、眼睛,那煙好像特別留戀他那頭發,繞個彎,一股子煙他從頭發裏穿了過去,遠遠望著,他的頭上像開了鍋一樣,絲絲地冒著白氣,煙穿過頭發,四散開來,順著窗戶的縫隙,一下子遛了出去。

他叫大軍,其實大名叫立軍,不過街坊鄰居沒幾個知道他叫立軍的,都是大軍大軍的叫。家裏排行老二,上麵有一個姐姐,不過姐姐很早就死了。家裏是大兒子,所以從小就跟著他娘操持家裏的夥計,地裏的,家裏的。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就是那早當家的孩子之一。

這時他吸完了煙,把煙袋鍋在桌腿上磕了一下,又放到桌子角上。慢慢地從兜裏把一打零錢拿了出來。

玉芹早就把鍋掀開了,準備盛飯。看他還不準備吃飯,又要整理帳,有點著急。

“趕快吃飯把,凍了一天了,吃完飯再弄不一樣嗎”

他沒有理會玉芹,清點了一下那一堆五毛的錢,然後在本子上寫了2.5,然後又去清點那一堆一毛的,有一張一毛的壞成兩半了,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白紙,折了一窄條,撕了下來,然後拿紙條在牙上蹭了一下,就用那紙條把兩個半張的一毛粘好了,然後在本子寫下1.3,末了,在本子上寫了一個日期,十月初三。

“今天開了三稱,前兩稱不掙錢,最後一稱還掙點,除了本錢,除了中午吃的3毛錢的一個燒餅,一共掙了2.3。哎,不好賣”說著隻搖頭。

大軍把錢和本子放好,然後起身拿起掛在門後麵的毛巾,開始洗臉。這毛巾是他自己用的,上麵還掛著一個毛巾,要比他那塊髒點,線都脫了,因為是四個人用所以壞的也快。他也不著急,洗的很仔細,臉上,脖子,耳朵後麵,都擦了一便。他很愛幹淨。

這功夫,玉芹早就吃完飯放下碗,那個棉襖也縫了好幾趟了。

他拿起饅頭,說:"地裏花柴還沒弄,我賣完這一婁子,一塊拔了去,要不上了凍,就費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