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三)(2 / 2)

曹文吉有些錯愕地盯著大師兄道:“世子金尊玉貴,當然獨住一間帳子,況且這青龍淩雲帳也專供皇家使用,旁人萬萬不敢僭越。這位小兄弟的居所在下已然安排妥當,離得不遠,世子若想見他,讓人傳個話兒不過頃刻便到。”

大師兄不做聲,卻依然略帶執拗地堅持著,我料他此次前來,手頭握有聖上秘旨,軍中一應大小事務,隻要他想過問,沒人攔得住。隻好上前賠笑道:“大師兄莫要為難曹管事,小弟就在附近,隨傳隨到,軍中守衛森嚴,自可放心。況我在山上獨居慣了,跟別人一起睡反怕不自在,分開住也好。”

我含笑望著他,其實也在暗中提醒,當初在雲雎山上的時候,我也是一個人睡一間屋子的,為了掩人耳目,師父還定下規矩,任何人到訪,必須得我允許方可入內。

大師兄思量再三,微點了點頭,然而馬上吩咐曹文吉:“記得叮囑軍中一幹人等,沒有我倆允許,不許擅闖營帳,違者無論官職大小,均以軍令論——斬!”

許是被這個殺氣騰騰的“斬”字嚇到了,曹文吉細白的眼皮跳了跳,額上隱隱浮出一條青筋。然而他畢竟久經沙場之人,處變輕易不驚,瞬間便平複下來。道了聲“末將領旨”,剛要退下,又聽大師兄低低吩咐:“以後小師弟的飯都開在我房裏,一日三餐與我同食,軍營裏的夥食大多粗劣,你回報沈天晟,選幹淨細膩的送來些,倒不必按照皇家禮數三珍九宴的。”

我暗地裏尋思,看來大師兄這惡人也隻做在表麵上,私心裏他還是顧及大局安危的。他同沈天晟之間許是從前結下過什麼梁子,非整治他一回不能消氣,然而一事過後,絕不再做刁難,這也是大師兄寬厚容人的本性。

我隨著曹文吉來到自己帳子前,細細打量一番,倒覺分外滿意。帳子是新掛的,墨綠硬綢表麵還殘餘一股淡淡的漆味,門口垂下厚厚的棉滾層簾,掩到好處恰能把整個帳子裹個密不透風。而帳內擺設自有軍中的規整肅穆,合了我一貫的心意。

曹文吉離了大師兄,不似方才那般緊張,同我說話態度自然了許多,他殷勤地詢問,說還需添置什麼盡管同他講,許是我方才替沈天晟解圍在他心中留下了好印象,事情交代完畢,他還賴在我房內不願離去。

“曹兄弟,不知今年多大?”我待人一向客氣,見他默默無語,隻顧打量四周陳設,便自行挑了個話頭。

“在下年及弱冠,白兄弟看起來似乎比我小些?”他說話的時候眼波流轉,總有些飄忽不定,渾不似當時在城樓上高呼的膽氣。

我心底暗笑,其實這一路行來還是有幾分知覺的,許是我男裝的樣子著實招人眼,好幾次歇腳打尖的時候,都是大師兄幫忙擋下那些調侃戲弄的登徒子,至今想來,還覺得他們貪婪斜睇的目光讓人麵紅耳赤。然而,惱歸惱,卻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這人世間,美貌如此稀罕,即便生在男子身上,也絲毫不減成色。或許,這將是我翻身複仇的絕佳資本。

有思及此,我態度放得更加謙恭了,笑道:“小弟今年十八,生平第一次隨大師兄下山,才疏學淺,見識鄙陋,有行差踏錯之處,還望曹兄多多提點”

曹文吉連忙擺手,白皙皮膚浮上一絲可疑的紅暈,急聲說:“哪裏哪裏,白兄弟今天一番話,最是開合有度,文吉佩服不已,當初城樓上喊那兩句,實是迫於情勢,不得已而為之,唐突之處,望白兄弟不要見怪。”

自來話本子上寫的都是什麼唐突佳人,他倒好,直接用在我身上了,真真讓人哭笑不得。這書呆子,正經辦事時候還算伶俐,怎麼這會兒倒犯起傻勁來了?

我怕他再次“唐突”,隻好連聲道:“小弟並非尖酸刻薄之人,函穀關前露威,也不過是幫大師兄敲山震虎,你我各為其主,曹兄不必掛懷。若沒有其他事,小弟等下還要同大師兄一道吃飯,就不相留了,曹兄請便。”

我自已為這段話說得十分得體,曹文吉必不好意思再做停留,誰料提起吃飯,他竟然抬手一拍腦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頓足歎道:“哎,今日真是走了神,居然忘掉大事!沈將軍今晚設宴為二位接風,著我相邀,請二位務必賞光。”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張略微發黃的請柬,恭恭敬敬遞將過來。

竟然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今晚就要將我們推出去,莫非是場鴻門宴?我不動聲色,接過帖子,答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