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
初春夜晚,天幕黑而低垂,夜空中星子閃爍明亮可人,仿佛觸手能及。然而你若真伸出手去,卻又那般遙遠,隻能握住一室空風。我因屋外月白花好,紫丁香的氣息破窗而入馥鬱清芬,故而獨自徘徊窗口,數著繁星萬千。
一顆,兩顆……遙遠的星河,寒光瀲灩,如仙人腰間玉帶,盤旋飛舞,縈繞於我心間,將那莫名的空虛失落一寸寸填滿。崔管家是個白皙清瘦且風度極佳的男子,行事利落張弛有度,款客也極為周到。我別過大師兄便跟他進到茶樓後院。他挑了間上等客房讓我住下,又吩咐仆人沏茶倒水開桌上宴,席間許多我沒吃過的新鮮玩意兒,他也不見怪,一一說與我聽,請我品嚐。我本因大師兄一席話愁腸百結憂思難轉,倒被他三言兩語輕易化開,再加上中午西涼人鬧事,原也沒吃什麼東西,結果晚飯進得格外香甜。飯後他也識趣,命人撤過盤盞,不再多留,說什麼旅途勞頓請我早點休息。
我知大師兄見過父母後定然還有話要對我說,不敢就睡下,又怕點著油燈引來其他人,隻好熄了火光,對月沉吟。大師兄自上樓之後還沒下來過,也不知吃了沒有。我住的院子正對茶樓後身,他若回房定要經過前堂,我沒有理由看不見。然而都這個時辰了,茶樓上依然燈火璀璨熠熠生輝,料他還在與父母絮絮吧?人間別久不成悲,早聽大師兄說他已五年未曾歸家,這些年他父母該是怎樣思念在外兒郎,他們之間又有多少離愁將待縫合?大師兄並非薄情之人,師父也素來重孝悌,允許弟子們逢年過節下山探親,可自我上山後當真從未見大師兄動過歸思,這次偶遇顯然也是因含羽苦心籌謀,使了些手段才將大師兄誘來此處,難道,非如此,大師兄不肯與家人見麵?
這孟含羽同大師兄的不和情狀我在雲雎山上看得清楚,他為人冷傲且性情倔強,輕易不肯示弱。除了他口口聲聲維護的沈天晟,還真沒見他同誰和善過,甚至連我師父都不放在眼裏。猶記得那日清晨大師兄在執弟子禮拜別時,他於座上悠然啜茶,神色輕巧,仗著奉旨行事全不守山上規矩。可下山後卻如同變了一人,不但一切聽憑大師兄吩咐,還頗花心思與我講和,這其中又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想得出神,素手輕揚落在檀木窗欞上,指肚無意間劃過糊窗子的藏青軟紗,習慣性摩挲著。忽然,鼻端隱隱傳來一縷香氣,淡淡的,柳絮般輕飄細轉若有似無,卻因為我天生敏感而不曾錯過。我微微皺了皺眉,四處打量一番,並無什麼人靠近。恍然明白這味道是從窗紗上散發的。又貼上前聞了聞,發現未經我觸碰的地方並無此氣味,隻有指尖掠處香氣緩緩逸散。
刹那間我心思電轉,史書上載大周皇室所用宮紗乃江南製造特供,新巧別致與曆代不同,妙處在於時間久了便生異香,滿室縈環終朝不褪,宮人謂之‘素羅生香’。這茶樓被包下後,大師兄的爹爹顯然差人新換窗紗,那大師兄……是皇家的人?
不知為何,我想到宮廷隻覺渾身發冷,生生打了個寒戰,忽見遠處燈影閃爍,似有人提著榴紅燈自茶樓緩緩而下,黑暗裏辨不清模樣,惟見一簇火苗包裹在宮紗裏搖曳生姿。待到了堂前,月光灑在那人臉上,將影子拉的長長的,燈籠反而不顯亮。我身上頓時劃過一陣暖流,是大師兄,他終於出來了。
卻怪今夜月光太亮,照的他眉目清俊英氣逼人,然而眉心處卻攢了些化不開的憂鬱。我心中一緊,開了窗戶欲待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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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得有點少,後日補齊。